祁悠然的心猛地一坠。
温颜欣赏着她骤然变了的脸色,嘴角的弧度几乎要盛不住那份快意:“其实,江山更迭,自有天命。真正难的,是如何从先帝手中求得那解毒的良方。原想着,宫变之时,以雷霆之势迫其就范,倒也不失为一法。只是……”
她拖长了调子:“晏川倒说他有个现成的法子。他说呀,曾在你案头,瞥见过一幅未完工的矿脉堪舆图……若是能哄得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那份愧疚,兴许就能换来解药。”
祁悠然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掐着自己的手,想中断回想,脑海中却不断浮起曾经与顾濯相处的细节。郁郁苍苍的回忆,是苦的,带着植物根茎的腥气。
温颜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语气也变得微微急促:“那天宫变,誉王本该是那把最趁手的刀,替我们干尽弑兄弑父的勾当。不巧的是,你也在那乱局之中。”
“我问过晏川,他却无动于衷。他只道,郡主若为国事蒙难,誉王之罪更昭然若揭,于陛下登基的名分更为有利。他定会……厚葬郡主,以全昔日情分。”
“当啷”,杯盏被重重搁下。
温颜看着祁悠然滞涩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回光返照般的反应,嘴角的笑意有瞬间的扭曲,是几近轻蔑的趣味。
如果没有祁悠然横插一脚,她早已同顾濯成亲,她会是一个顶顶合格的主母,一个无可挑剔的贤妻,一个人人称道的良母,何至于平白被赶去感业寺忍受三年蹉跎。
抿了口茶,强压下那点陈年的怨毒,温颜才终于敛了些笑,语气恢复了那种置身事外的怜悯:“说来,郡主也是有福泽庇佑之人。六皇子那生母不知怎么用药石哄得先帝下了诏,要联合一众老臣,传位于一个牙牙学语的麟儿。也亏得觉察到了这一点,才不得不提前动手,逼着皇帝改诏……”
她轻轻摇头,带着一种近乎施舍的庆幸:“不然,只怕郡主那日……”
只怕那日,她便就这么冤冤枉枉地死了。
祁悠然抬起头,眼中是空茫的一片黑。
她竟有些恍惚,才从一场重病中踉跄着爬出,竟又被拖入沼泽。
她回想起那天宫变,晚霞泼在天际,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色。
她整个人浸在冷汗里,湿淋淋地打着颤,饶是疲累万分,她仍固执地仰着头。颈子梗得发酸,视野里一片模糊。
而顾濯,便在枯黄的、迟滞的光里,一袭白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很短,短得她连他眉梢眼角的样子都没能捉住,更遑论辨清那底色。
是悲悯?是厌弃?抑或只是一片漠漠然的虚空?
那眼神甚至来不及在她惊惶的瞳孔里,凝成一个清晰的倒影。
旋即,便有宫人上前,半搀半架地将她拖曳起来,引往偏殿的方向。
像打发一件一无是处的旧物什,也对,横竖是派不上用场了。
理智告诉她,温颜的这番话,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
祁悠然想反驳,可,她能说什么呢?
温颜话中的熟稔太过自然了,她也确实知悉所有的一切。
不像她,靠着旁人才能勉强拼凑出一个真相。
她根本无从辩驳。
她该怎么办?
像上次一样去质问顾濯吗?
她不敢了……
不敢问他,你是不是,真的不在意我的死活;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放弃我……
她怕极了。
害怕又听到他那句“你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