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蹙眉:“陛下一下朝便唤臣过来,就为了这事?”
皇帝恍若未闻:“你可要……同温家那位小姐,再续前缘?也算是一段佳话。”
“陛下慎言。”顾濯冷声打断。
“晏川位极人臣,子嗣传承更是社稷大事,”皇帝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岂能由着你孤家寡人地蹉跎下去,白白辜负了这大好年华?”
“朕体恤你,搜罗了京中适龄淑女的丹青小像,皆是上上之选。”他手臂一展,竟不由分说地将一幅绢画,硬生生塞进顾濯手中,“晏川且看看,可有入得了眼的?”
顾濯眼底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手腕微动,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那被迫展开的画卷时,倏地顿住。
皇帝将顾濯那瞬间的失神尽收眼底,戏谑地勾起唇角:“如何?国子监祭酒陈大人的掌上明珠,知书达理,温婉娴静,容貌……更是‘万里挑一’的出挑,晏川可还满意?”
他刻意加重了“万里挑一”四个字。
顾濯缓缓抬起头。
“宋旻,”他面无表情地开口,直呼天子名讳,“你是皇帝,还是戏台班主?”
“嗒”一声轻响。
他把画卷扔回御案之上。
“陛下此举,”顾濯的声音恢复了平直,却比方才更冷,“同时羞辱了三个人。”
。
回府后,顾濯一言不发,径直去了书房。
材质考究的书案座椅,放着满满当当典籍的书架,分隔错落有致的博古架,窗下铺着素锦的小榻,山水意境悠远的屏风……
盆景、赏石、瓶花、香炉,无一不有,无一不在其位。
这屋子,耗了巨资,费了巧匠,尽力还原本来的面目。
然而,顾濯踏进来,只觉一股冰冷的陌生感扑面而来。
他立在当心,浑身不自在,似乎没以前妥帖。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案一角。那里,如今放着一只价值连城的官窑小盂,里面栽着名贵的兰草。
可顾濯记得清清楚楚,祁悠然在时,偏要寻个不起眼的天青釉小盂,巴巴地种上几株剑脊菖蒲,又在盂底铺几颗圆润的雨花石。
她总说,那菖蒲叶硬气,看案卷看得眼涩心焦时,指尖蘸点清水润润那细长的叶子,青翠欲滴的,瞧着便提神醒脑。
那时他只当她小女儿家的闲情,如今那官窑盂里的名兰,却死气沉沉,再无人想起要给它注水润泽。
曾经书房的鲜果清供亦随物候更替。
祁悠然的手笔,带着点不按常理出牌的野趣。
春日里,她不知从哪里折来三两枝灼灼桃花,随意置在白瓷瓶里,那粉瓣便映得满室生春;
夏日炎炎,她会弄来几株荷花荷叶,放进透明玻璃器内,碧蓬蓬的叶子,映得菡萏别样红,看着就沁凉舒爽;
秋风起时,海棠果红得透亮,被她搁在龙泉青瓷的浅盘上,那釉色衬着果子,沉静又热烈;
到了冬日,佛手柑清冽的香气便在室内浮动,金黄的果实小心地卧在精巧的竹丝小篮里,暖香细细。
幽人雅趣,虽野草闲花,无不采插几案,以供清玩。但取自家生意,原无一定之规,不必拘泥。
眼下,却是些呆板的陈设。
顾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