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闻津并未下令解散,而是在一处相对僻静的街角勒住了马。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萧谛听身上,声音沉稳地交代:“平璋,先带弟兄们回镇抚司休整,舟车劳顿一整宿,都辛苦了。”
裴闻津斜斜看了眼被打昏捆在马背上颠簸了一路的和洪,那人脸色惨白昏迷不醒,他蹙着眉闹心地吩咐道:“至于罪人,收押典昭狱听候发落。”
“是!大人!”宋平璋抱拳领命,带着大部分锦衣卫策马离去,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渐行渐远。
原地只剩下裴闻津、萧谛听,以及缩着脑袋听候发落的姬川。
少年骨碌碌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欲言又止,思索片刻还是准备提问:“大人我也要——”
“你要什么?”裴闻津牙疼地瞅了眼一旁眨巴眨巴眼的少年,伸长胳膊一排少年消瘦的肩膀,“送殿下回宫,算算时辰也该上早朝了。”
姬川探过毛茸茸的脑袋,不由得好奇裴闻津单独打算去哪里:“大人您呢……要去哪里?”
“城墙根……废话凭多。”
裴闻津投来一记眼刀,姬川老实地闭上嘴,委屈地溜到萧谛听跟前:“殿下,我们先走吧,这个时候赶回去,刚好解除门禁。”
萧谛听“嗯”了一声。
裴闻津目送二人的衣角消失在街角,自己翻身下马,牵着马匹一点一点像城墙根挪动。
“城墙根”是某处具体的街道名称,因离城门口近,被随意取了个名字。居住在京城的人,并非人人大富大贵,有财权傍身。
像这种位于最边缘的“城墙根”,就是不少平头百姓,委身居住的地方了。
裴闻津很少来这里,他平素公务繁忙,在镇抚司与皇宫之间来回奔波,更有多时候基本上全年奔赴外地缉拿逃犯,追查要案。
上次来这里,还是偏逢雨季,其他地方还好说,像这种地势低矮的居民巷陌,没什么干沟疏水,雨一场一场下个不停,根本没法子住人。
也是他带着锦衣卫一干同僚,疏散此地百姓,实实在在地搁水里头泡了一个多月,挖了水渠,向户部讨了银钱收容流民的。
不为别的,这里也是下属和洪的家。
水灾频发,“城墙根”的房子是最便宜的,不为别的,单就是这里阴湿的环境,稍微有点钱的人家就不会选择在这里落户。
水渠的边沿已有年轻的媳妇坐在边上,拿着木锤一遍一遍捶打着衣服了,没人伴随左右,他不由得松快了许多。
想了很多东西,最后他在西街角的一处小巷子里,凭着昔日的记忆找到了和洪的家。
紧闭的木门爬满苔藓和奇形怪状的蘑菇,饶是心中早有预料,真站在门口的那一刻,他还是希望自己的想法可以落空。
他把马拴在一旁,缓慢地推开已无人搭理的木门,紧闭地门扉都无需他用力,自己就“吱呀”一声,完整地向裴闻津展示屋里的全貌。
枯叶堆积的小院子很久没人搭理了,不祥的白纱挂满了内室,内室的门也坏了,无厘头没少积攒被风吹进去的枯枝杂物。
裴闻津不信邪地往内室走去,一抬头,就对上了正厅里供奉的案桌上,供奉着①块半新不旧的牌位。
爱妻和林氏之灵位。
难怪和洪无论如何都要杀死萧谛听,原是发妻亡故,幼女不知所踪。
想来萧谛听本人像是提前洞悉此事,坚持要留和洪一条性命,反倒是自己一时气在心头,头脑发昏。
他缓慢地移动到林氏的灵位前,四下打量没有找到可以敬香的物什,香炉里也只插着寥寥几根未烧完的香烟。
由于还有其他事情,裴闻津恭敬地冲灵位拜了拜,很快收拾好自己落寞的情绪,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萧条的小院。
临行前,他关门时再次对上了那块灵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神色难看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