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让开!”他暴喝一声,震得屋檐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身形如离弦之箭,几步就冲到近前,将乱成一团的禾生和周知意吓了一跳,
他单膝跪地,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崔韫枝冰冷绵软的身体打横抱了起来。入手是轻飘飘的重量和刺骨的寒意,那裙上的血迹灼烫着他的手臂,也灼穿了他的心肺。
“去找大夫。”他对跟着自己回来的栗簌道。
栗簌年纪到底比在场的几个人都大,看着崔韫枝的情况,心中隐隐有了一点儿猜测。
她心头一凛,点头称是,拔腿转身就跑。
沈照山抱起崔韫枝往偏殿跑去,示意禾生跟上。
他一来,禾生和周知意不知怎的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他抱着崔韫枝,像抱着世上最易碎的珍宝,又像是抱着即将逝去的所有希望,大步流星地冲向离书房最近的侧房。脚步快得几乎要飞起来,却又极力维持着平稳,生怕颠簸加重她的痛苦。
“崔韫枝,看着我!醒醒!”他一遍遍在她耳边说,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绝望的颤抖。
怀中的人儿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只有那不断蔓延的红色,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可怕的失去。
书房门口,博特格其和赵昱僵硬地站着,尤其是博特格其,脸色煞白如鬼。
赵昱看着沈照山抱着人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和摔碎的食盒、泼洒的羹汤,最后猛地转向博特格其,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怒火和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只从牙缝里挤出沉重无比的一声:“你……唉!”
博特格其精壮的身躯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抹猩红,再回想自己刚才在屋里那些口无遮拦的话,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周知意被禾生搀扶着站起,她脸上泪痕未干,望向博特格其的眼神不再是惊愕,而是毫不掩饰的怨怼和冰冷。
博特格其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懊悔攫住了他,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粗硬的头发,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在原地焦躁地转着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低吼。
他知道,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
*
崔韫枝感觉自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沉浮。
四周是死寂的虚空,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任何熟悉的东西。
只有小腹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沉重而尖锐的钝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被生生剥离,每一次抽痛都让她浑身痉挛,冷汗涔涔。
她想走,想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可双脚却像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稍微一动,那痛楚就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不得不蜷缩起来,虚弱地喘息。
“照山……沈照山……”她下意识地呼唤着那个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心和依靠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黑暗中飘散开去,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只有她自己的回声,空洞得可怕。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好怕,怕这无边的黑暗,怕这永无止境的疼痛,怕这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可是她毫无办法,只能无助地蹲在原地,茫然地睁大眼睛,徒劳地想要在虚无中寻找一丝慰藉。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带着她无比熟悉的的馨香,轻轻落在了她的发顶。
崔韫枝猛地抬头。
黑暗中,谢皇后的身影渐渐清晰。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面容依旧温婉美丽,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哀愁。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崔韫枝面前,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怜惜
和心疼。
“母……母后?”崔韫枝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狂喜瞬间淹没了她。
是梦吗?可这触感如此真实!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扑进母亲的怀抱,可小腹那剧烈的绞痛让她瞬间脱力,痛哼一声,几乎栽倒。
“韫枝,我的儿……”谢皇后低唤一声,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屈膝跪坐下来,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将蜷缩在地的女儿整个拥入怀中。
那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阳光晒过棉絮的干燥气息,是崔韫枝记忆深处最眷恋的暖巢。
母后的手臂轻柔地环着她,像小时候哄她入睡时那样,有节奏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没有质问,没有责备,只有一声声低低的、不成调的哼唱。
熟悉的江南曲调。
温暖和安全感包裹了崔韫枝,那蚀骨的疼痛似乎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减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