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不是这个!”禾生急得跺了跺脚,脸上溢星星点点的喜悦,她凑近崔韫枝,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压低了却掩不住兴奋,“奴婢是说,殿下您以后啊,可得惦记着两个人了!是两个人啦!”
“两个人?”崔韫枝茫然地重复,混沌的思绪一时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就在这时,沈照山坐到了床沿,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可能不适的地方,伸出有力的手臂,将她整个人,连同盖着的锦被一起,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圈进了自己怀里。
那怀抱带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和晨露的微凉,却又奇异地传递着坚实的暖意。
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沉沉的,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大夫说,你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崔韫枝混沌的脑海中炸开。
两个多月……身孕……
她彻底僵在沈照山怀中,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铺天盖地的恐慌。
晕倒前那撕裂般的腹痛……
她的脸色瞬间比刚才更加惨白,毫无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猛地抓住沈照山胸前的衣襟,声音破碎而惊恐:“孩子……那孩子……”
崔韫枝犹然记得周知意当时那声尖叫。
有血啊。
“孩子没事!孩子没事!”禾生连忙抢着回答,生怕她再激动,“大夫说了,幸好发现及时,用了针也开了安胎药,小殿下福大命大,稳住了。”不过……”禾生的语气又变得严肃起来,小脸绷得很严肃,带着大夫的叮嘱,“大夫也说了,殿下您身子骨本来就弱,这次又动了胎气,万不能再有闪失了,一定要好好静养,千万不能动气,不能劳累。”
提到“动气”,禾生小脸上又浮起愤愤不平的神色,忍不住小声嘟囔:“都怪六殿下!整日里瞎嚷嚷些混账话!要不是他……”
“禾生!”崔韫枝心中一凛,立刻出声制止,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她飞快地抬眼看了看沈照山,心知这个藏不住话的小丫头怕是已经将书房外听到的一切都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她强压下心头因博特格其那些话泛起的苦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诚恳,甚至带上一点刻意
的轻描淡写:“不关六殿下的事。真的……是我自己近日总觉得疲乏,精神不济,这才一时不支晕倒的。与他无关。”
她说着,手指轻轻揪住沈照山的袖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仰起苍白的小脸看他:“郎君……你切莫、切莫为了这点无心之言,伤了与六殿下的和气。不过……不过是一句气话罢了,我……并未放在心上。”
她越是这般懂事,这般隐忍,这般将委屈往肚子里咽,沈照山的心口就越像是被钝刀反复切割,痛得他几乎窒息。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儿越来越消瘦的脸颊,那双曾经盛满灵动光彩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疲惫和小心翼翼的讨好,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心疼。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脸颊,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韫枝……我倒是宁愿你跟我闹一通,骂我一顿。”
至少那样,证明她还有力气去宣泄,证明她还没有被这沉重的现实压垮到连情绪都不敢流露。
崔韫枝怔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眼中复杂的痛色,一时没能完全理解他话语深处那沉甸甸的怜惜和自责。
沈照山没有解释,只是将她又往怀里紧了紧,低下头,一个带着无限珍重和安抚意味的吻,轻轻落在她光洁冰凉的额头上。
那吻很轻,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一点一点熨帖了她惶惑不安的心。
禾生看着这一幕,悄悄抹了把眼角渗出的泪花,识趣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将这一方静谧的空间留给劫后余生的两人。
室内只剩下炭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两人交错的、轻浅的呼吸。
崔韫枝靠在沈照山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她想起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想起母后温暖的怀抱和那句“回长安”。
最终,所有的思绪都聚焦在腹中这个意外降临的小生命上。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望向沈照山。
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眉头微蹙,似乎并没有太多初为人父的狂喜,反而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虑。
“郎君……”她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你……不高兴吗?”
她问的是孩子的事儿。
沈照山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低下头,深邃的目光对上她带着探询和不安的眼眸。
轻轻抬手,用指腹温柔地拭去她眼睫上残留的一点湿意,动作无比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