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又是一道响雷,打得室内惨白一片,灯花噼啪作响。
卿如意一颗心都被揪紧似的疼,那窗牖都被狂风暴雨刮得震颤不已。
他受了杖刑,在外头跪着,又适逢暴雨,他会不会……
那都是他自作自受!卿如意红着眼,紧紧闭眼,狠下心垂眸,墨水在信纸上晕染,漆黑幽深一片。
走笔沙沙,而那紧闭的大门外,少年清瘦背影如同被大雪压垮的松枝,霜色衣摆都沾满泥淖。
辞缘紧紧握拳,失了魂魄般跪坐于地,衣摆满是血污,泥泞,雨水,他却浑然不在乎,脑海中唯有她嗓音回荡,锥心彻骨,狠狠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明白,她怎会如此狠心?
他更不明白,他明明竭力顺她的意,摆脱皇室尊严,只为扮演一个乖徒弟,为何始终入不了她的眼。
辞缘盯着面前水洼,清晰看见自己狼狈的倒影,跳珠般的雨点砸出一片褶皱,将那人影扭曲,五官都被拆得七零八落,人不人鬼不鬼,这不是他!
他登时红了眼,指节下的衣摆掐出深深折痕。
半身骨肉由她拼凑,而他这原本皮肉,原来早在此之前,就被她毁得一干二净。
他眼眶通红,乌发打湿在鬓边,嘴唇寡淡毫无血色,唯有一双凤眸亮得惊人。
若是委曲求全再换不来她的真心,那就双双玉石俱焚,谁也别想好过。
卿如意封好信笺,冷着一张脸,走到鸟笼前,解开囚锁,信鸽探着头,乖巧地等着少女将她拿出,就在指尖碰到它脚的那一刻,扑啦啦振翅突飞,惊得卿如意连连向后撤步。
“快抓住它!”卿如意试图擒拿信鸽,可它矫捷迅速,直冲轩窗飞去。
狂风呜咽,几近在她做出反应的一瞬间,窗牖大开,朔风席卷豆大的雨珠,侵入室内,而那信鸽化作一抹雪影,疾速刺入雨幕中。
碧桃立刻去开门,急匆匆去追鸽子,卿如意更不敢耽搁,急慌慌跨过门槛,刹那间,又是一道惊雷,院内亮如白昼。
少年脸白如纸,那双眼睛却极其的黑,比她笔下的墨水还要浓上几分,他就那样直勾勾盯着自己,好似要将她穿出一个洞。
卿如意脚步就是一顿。
碧桃忌惮地避开辞缘,眸中的惊诧与恐惧悉数落入他眼底。
辞缘抬头,看着卿如意,嘴唇翕动:“师父……”
雨势激烈,在青石上,在层层台阶上,敲打出一指高的水花。
卿如意心头一颤,她错开视线,打开手中油纸伞,二人身影在写意雨景中相近,相交,直到相离。
那把伞,甚至都没有为他停留片刻,雨水几近将他浇透,甚至是淹没。
辞缘颤抖着,竭尽全力嘶吼——
“师父!鸽子都比我重要么?”
他猛烈咳嗽着,踉跄着起身,双膝赫然传来一阵钝痛,他扑通一声摔倒在积水中,黑的泥与红的血混杂他满手,他几近落下泪来,疼得掌心都收不拢。
卿如意停滞不前,望着远方,而那信鸽停于檐下,高高在上地看着碧桃伸手抓它,却如何也不遂人愿。
她收回视线,转身看向辞缘,满腔怒意。
“你做了些什么还不清楚吗?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可你呢?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底线,我是如何为你赎身?悉心栽培你的?辞缘,难道你都忘了吗?”
辞缘愣在原地,他吃力地转动眼珠,原来他那些卑劣觊觎她的心思,她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