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的人?”盛奎听出这声音是今日抓他的那个女子,因而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我虽是个内侍,但好歹也是大殿下身边最得信任的总管,你们抓我……”
正说着,门从外被推开,月光漫进屋内,看清跨过门槛的两个人后,盛奎自个儿闭了嘴。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元珵拎高手里的油灯往上瞧过,回头狐疑地看了歪在门口长凳上的林融霜一眼:“林化水,你把他吊这么高做什么?”
林融霜站起身搓搓手:“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若不是盛总管这一箭,我和殿下还要等大理寺清查真相,”孟冬辞接过元珵手里的油灯挂到墙边伸出的铜钩上,在长凳中间坐下,抬头朝盛奎弯了弯唇角,“这一点,我要多谢你。”
盛奎冷笑:“大煜左相,名不虚传。”
孟冬辞来前已换下了白日里出门的那身衣裳,也没戴帷帽,但盛奎依旧认出了她。
孟冬辞了然一笑:“既知道我是谁,还想用女子看诊受限做局,盛总管倒是比我想的蠢笨不少,天色晚了,殿下身上还有伤,咱们就闲话少叙,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便好。”
盛奎闻言闭上眼:“我不是赵千石那个蠢货。”
孟冬辞全然不在意,顾自说道:“今日澄怀楼内有股子难闻的香气,你与张怀一起赶到的时候,身上就沾着那味道,但张怀却没有,非但张怀没有,连死在那处的邓承贤也没有,说明你在熏过香的屋子里待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盛奎冷笑:“捕风捉影,想凭一点儿四处都能买到的熏香坐实我杀了邓承贤么?”
孟冬辞站起身,朝身侧的林融霜伸手,林融霜会意,将门边立着的弓递进她手里,笑说:“好久不练,阿姐的准头不知还好不好?”
孟冬辞接过颠了颠:“于我来说沉了些,还是先前你送我的那把称手些。”
“不妨,”林融霜又递上一支箭,“离得近,若是这都射不中,阿姐出去,可别说是我教的,我嫌丢人。”
元珵这下知道盛奎为什么被吊得这么高了,他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冬辞搭好箭拉满弓,又丝毫不见犹豫地放了出去。
箭头劈开空气扎进皮肉的声音在空旷的柴房荡过一圈,混着盛奎凄厉的惨叫,在夜深人静的此刻显得格外渗人。
元珵定睛,见那支箭不偏不倚地没入盛奎右肩,与他受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孟冬辞将弓递回林融霜手里,转了转被震得发麻的手腕,忽地笑了一声:“盛总管错了,要给你定罪才叫坐实,我抓你,从一开始就只想要你的命。”
盛奎半晌才缓过一口气:“……士可杀不可辱,你不如给我个痛快。”
孟冬辞蓦地收起笑:“士可杀不可辱?那你打晕邓承贤将他吊在桥上等死,又污蔑他流连风月之地时,可有念过这一句?”
元珵插嘴问道:“娘子怎知是他?”
孟冬辞没理他,又朝盛奎道:“洪辽不许宦官掌权,你钻营官场没有意义,所以一定是听令行事,今日金元街初见,我戴着帷帽你认出我是皇子妃,现下我摘下帷帽,又说我是大煜左相,你虽面上被拨给了老大,其实仍效忠皇帝。”
屋内静得只能听见盛奎粗重的喘息,他不言语,孟冬辞也不追问,坐回林融霜身侧,顺手从箭篓里捻过支箭在手里把玩。
元珵站久了有些脱力,又嫌柴房里四处是灰,便在孟冬辞身侧挤出个空儿坐下。
约摸一盏茶过,盛奎泄出一口气:“若我如实说,你可能放我一条活路,我会离开临邺,永远不再出现。”
林融霜嗤地笑了,偏头揶揄孟冬辞:“阿姐,我好久没见过明知你身份还敢跟你谈条件的人了。”
孟冬辞挑眉:“咱们殿下不是人么?”
元珵:“……”
盛奎说:“我确实不只为大殿下做事,我曾因犯错险些被打死,是路过的瞿相救了我,他如今遇着难处,我就是拼着没命,也要帮他。”
元珵疑道:“所以,你其实是右相的人?”
盛奎不答,又道:“邓承贤是个愣头青,不懂为官之道,若他带人接手查案,定然不懂得斡旋,死一两个人事小,可朝堂向来牵一发动全身,皇子妃在大煜总领百官,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
见孟冬辞仍不言语,元珵便接道:“你是如何杀了邓承贤的?又为何要算好时辰,叫他死在我的马车前?”
“我叫街上乞儿往他家中塞了字条,说澄怀楼有吏部藏匿的罪证,将他引到二楼雅间后,我敲晕了他,将他挂在桥上,”盛奎说,“算好时辰叫他死在殿下眼前,只是想告诉殿下,您想夺权没错,但敲掉一根梁柱前,至少要先立起另一根梁柱。”
“你的说辞足够好听,就是老套了些。”孟冬辞站起身,将手中的那支箭递给林融霜,朝她轻点了一下头。
林融霜会意,拎起弓搭好,对准了悬在梁上的盛奎。
“你并不想活,却借此将嫌疑往老四和瞿众身上引,却忘了方才我说你是皇帝的人,并不是在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