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前,羯族使臣抵达建安,对外只说是专程为先帝奔丧。
然而其真正目的,是借奔丧之名与新帝密谈“借道”之事。两国联姻事宜,就在这层奔丧的名义之下,悄然议定。
羽涅见那羯族使臣朝着他们这边行来。
按礼节再过几日,羯族使臣会前往泓峥馆拜谒于她。
他们的拜谒跟其他人的不同,其目的是为了确认公主身份,防止代嫁。
羽涅没料到,她会在此地跟羯族人猝然相逢。
对方转眸时,正巧也瞧见了他们。
一名随从在侧低声说了几句,只见穿着亮色短衣窄袖裙袍,腰胯挂着弯刀的使臣,没耽误片刻工夫,高筒皮靴踏过莲花纹铺地,朝她这边快步而来。
颇为仙风道骨韵味的王司徒,领着众随从跟在其身后。
羯族使臣敛衽拱手深深一揖,低垂着眸:“啊,原来是顺和公主驾临。微臣失察,未能远迎,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多年来自己头一遭站到外交场合上,羽涅浑身筋骨略有些紧绷,呼吸都刻意放缓了些。
她从容指顾端正了下姿态,将宋蔼在泓峥馆里手把手教的那些仪轨、说辞乃至眼神该落的分寸,一丝不差地摆出来。
“看卿装束,可是大阙汗国使节?”虽知道来人身份,但身为公主,她仍需依礼亲自问上一句。
太祖曾赐羯族人国名——大阙汗国。直到羯族后来起势,左右逢源,也没改此国名。
“臣呼韩邪。都隆,是奉王帐之命专程前来的特使。”都隆垂首,语气恭谨:“同时,亦是一月之后,护送公主殿下返回大阙的使节。”
这都隆倒算谦谨,连行的礼、说的话,都透着北邺朝堂惯有的规矩,不见半分倨傲。
现下北邺是有需求于他们,大多站在制高点的使者,明里暗里都带着股傲气,生怕落了下风。
羽涅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正待移开时,无意间瞥见他拱着的左手,露在袖外的大拇指根部,那处骨节异常突出,与常人大相径庭。
这是人天生带的意外,她没多想:“既是王帐亲派的特使,一路辛苦。”
她声音平静无波,手指捏着扇柄,扇坠轻轻晃着:“护送之事,陛下已与我提过。””
都隆道:“王帐日夜盼着殿下归期,特意命臣清点了三百护卫,皆是身经百战的好手,断不会让殿下受半分惊扰。”
她用扇子遮挡着樱唇浅笑:“有劳特使费心。”
都隆抬眼望向眼前的少女。
杏眸含露,雪腮生晕,娇憨可人,气度清贵。这样精致的美,大阙的草原上从未有过。
在他看来,和自己的主子般配至极。
她话音稍稍落地,王司徒带着一行人已到跟前。
羽涅本以为这文官之首的王司徒,会跟那日在城门外的宗亲士族一样,傲然不已。
不料这王司徒手拿鹿尾制成的麈尾,竟然朝她行了一个大礼:“臣王广,拜见顺和公主殿下。”
不用身边人阐述,她心下雪亮,此“王”必定是,四大士族之首的“王”。
坊间有句歌谣唱的是“朝中九重金阙,‘王’占其六”,能成为文官之首,这非其他王氏能做到的事情,何况这王广……还是国丈。
“哎呀呀……”
羽涅口中轻呼着,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脚下已快步抢上前去,伸手扶住对方,声调里带着几分刻意做出来的惶恐与恳切:“王司徒年事已高,还行此大礼,让我一个小辈怎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