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门震动的轰鸣在封闭地宫炸开,震得人耳膜发胀。门楣上“镇此门”三个太宗御笔金字爆出刺目光芒,活像把烧红的烙铁按进冰坨子。门环那两只镇墓兽獠牙咬得咯咯作响,空洞眼眶里倏地燃起两簇幽蓝鬼火,直勾勾瞪着门前诸人。
“曾祖父发火了!”小十六吓得一屁股坐进胶泥里,手里那枚瘪了角的玉钥匙“噗嗤”陷进黑泥,“张大哥快把你那葫芦藏起来!拿老李家招牌显摆,要挨板子的!”
话音未落,门缝里“嗤”地喷出一股裹尸布似的灰白寒雾,腥腐气直冲脑门。秦劲被呛得连打三个喷嚏,骂骂咧咧去摸刀,却捞了个空??那半截破刀还卡在龙爪鳞缝里泡澡呢。“直娘贼!晦气!”他悻悻然抓起块黑泥疙瘩权当兵器。
寒雾翻涌间,那重逾万钧的青铜门竟真的缓缓挪开一道缝!门轴发出的呻吟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刮得人牙酸。门缝里泄出的光却不是烛火,而是冷森森、青惨惨的幽芒,映得门内景象影影绰绰。
张仪骞骞怀里的黑葫突然“嗡嗡”狂震!葫肚皮上那道烫金的“李”字光芒暴涨,葫口竟自行调转,对准门缝深处!一股比刚才吸尸油更凶更急的吸力喷薄而出!
“轰??咔啦啦啦!”
门缝深处猛地传来岩石崩裂的巨响!一只覆盖着残破青铜鳞甲的巨爪,被黑葫的吸力硬生生从门后黑暗里扯了出来!那爪断口参差,挂着粘稠黑液和冰碴,正是先前缩回去的那只龙爪!
“我的娘!”秦劲眼珠子差点瞪出眶,“这破葫芦连龙爪子都敢嗦?!”
巨爪裹着腥风砸向葫口,眼看就要被吞没。谁知黑葫突然剧烈一颤,葫身那“李”字金光明灭不定,竟透出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嫌弃?仿佛吞下去的不是龙爪,是块泡了泔水的裹脚布!
“噗??嗤!”
葫口猛地喷出一大团混杂着黑油、冰渣和尸蛊残渣的污秽粘液,劈头盖脸糊了离得最近的秦劲满头满脸。
“呸!呸呸!”秦劲被腥臭气熏得直跳脚,抹了把脸,手指缝里全是黑绿粘稠物,“张仪骞骞!管管你家这挑食的破葫芦!”
更绝的还在后头。那眼看要被吞的青铜巨爪,竟被黑葫这股“喷吐”的力道狠狠顶飞出去!“咚”一声闷响,半截带着锋利钩爪的龙指骨,不偏不倚砸在小十六脚边那滩黑泥里,溅了他一身泥点子。
小十六先是一愣,随即捶胸顿足:“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他扑过去捡起那截比他胳膊还粗的青铜指骨,指甲缝里还嵌着亮闪闪的鳞片,“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龙爪子!指甲盖磨成粉够换半条朱雀街的胡麻饼了!张大哥你这葫芦是不是属狗的?骨头都往外吐!”
玉真公主拂尘一摆,几点清辉驱散了些许寒雾,门内景象终于清晰。待看清时,饶是她也倒吸一口冷气。
门后并非众人臆想中的巍峨地宫或堆积如山的陪葬品。整个空间被一棵大到令人窒息的青铜巨树塞满!树干需数十人合抱,虬虬虬虬结如龙筋的青铜根须深深扎入下方翻涌的水银河中。无数枝杈扭曲向上,每一根枝头都挂着一口黑沉沉的箱子??金丝楠木的、青铜铸的、甚至整块墨玉掏空的,箱体无不裹着厚厚的冰晶,在青惨惨的幽光下闪烁着阴森光泽。成百上千,密密麻麻,如同结了一树诡异的死亡之果。
最骇人的是树心处。本该是主干最粗壮的位置,却被人硬生生剜走一块,留下个边缘犬牙交错的巨大空洞,黑黢黢深不见底,如同巨兽被挖去了心脏。
“乖乖…”秦劲忘了脸上的污秽,仰着脖子喃喃,“老赢家这陪葬…够买下十个长安城了吧?树心咋空这么大窟窿?让耗子啃了?”
林晴儿盯着那些悬挂的箱子,铜钱鞭下意识缠紧手腕:“这些箱子挂得比平康坊阁楼的琵琶女还高,里头装的是金子还是粽子?”
“非金非银,恐是魂魄。”郑清梧脸色凝重,指尖拂过怀中琵琶的冰弦,“《史记》载,秦皇聚六国珍宝殉葬,更以方士邪法封镇敌国英魂于金匮,永世不得超生…此树,怕是镇魂之木。”
“那树心窟窿呢?”小十六抱着龙爪骨,又好奇又害怕,“总不能是曾祖父嘴馋,把赢政老儿的心肝当点心挖走了吧?”
张仪骞骞骞骞却死死盯着树根处。那里盘根错节间,赫然嵌着一块磨盘大的墨玉方碑!碑面刻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篆,字迹刚劲如刀劈斧凿。他认出来了??这是李斯的字!玉碑下方,半截断裂的青铜锁链缠绕着树根,链环粗如儿臂,正是先前拖曳之声的来源!而锁链尽头,空空如也。
“锁链断了…”张仪骞骞骞骞心头发寒,“原先锁着的‘东西’…跑了?”
他下意识攥紧黑葫,葫身那“李”字金光与树身某种无形的气场隐隐共鸣,葫口竟再次对准树心那巨大的黑洞,微微震颤,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
“别瞅了!”秦劲缓过劲儿来,胆子也肥了,搓着手跃跃欲试,“管他树心窟窿装过啥,眼下这满树的宝贝箱子才是真佛!老子先请一尊下来验验货!”他瞄准离地最近的一口楠木箱子,那箱子挂在一条斜伸出的青铜枝杈上,离地约莫两丈。他退后几步,一个助跑,踩着虬虬虬虬结的树根就要往上窜!
“秦大哥别莽撞!”郑清梧急呼。
说时迟那时快!秦劲脚尖刚点到一根碗口粗的青铜树根,那树根表面暗刻的饕餮饕餮纹路猛地闪过一道幽光!
“咔嚓!”
树根竟如活蛇般骤然一扭!秦劲猝不及防,“哎哟”一声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儿。未等他骂娘,那根被他踩过的树根顶端,“噗”地弹出一截尺长的青铜尖刺,寒光闪闪,直指他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