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医生听懂了他的意思:“不能保证结果,只能冒险试一试?”
“对,而且我们那套治疗方案的疼痛等级很高,我觉得可能都超出十级了,反正目前那几个早就习惯了癌痛的实验对象都快撑不住了,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来参加什么心理论坛。”
朋友望着远处讲台上正意气风发长篇大论的心理疗愈专家,面色复杂道:“你说我等下要是举手问他,应该怎么劝痛得宁愿去死的绝症病人继续接受治疗——这算是提问,还是抬杠啊?”
“唉,我是真的希望他们能坚持下去,不管个体要面对什么结果,总体都是在为医疗技术的进步做贡献嘛,对不对?反正我现在是觉得,最难战胜的真是心魔,而不是病魔,你应该最能理解这一点吧?说真的,过来帮忙吧程哥,你对绝症病人的心路历程难道一点也没有兴趣?不想顺便发几篇论文?”
一直静静听着他絮叨的男人就笑了:“没有时间,诊所的预约很满。”
“行吧,你向来都是大忙人。”朋友看他一眼,不再强求,继续说回正事,“我看那份病理报告上只写了个年龄区间,二十到二十五岁,性别男,别的什么信息都没有,还挺神秘的,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其实我是担心他有点太年轻了。”
“年轻不好么?”男人平静地反问,“身体素质更好一些,能考虑更多治疗方案。”
“话是这么说,但年轻人一般没吃过太多苦头,普遍更怕疼,对疼痛的耐受程度没有中老年人高,很多时候身体能撑住,但精神熬不过去。”
朋友笑道:“这么一想,上帝还真是公平的,无论在哪个年纪得绝症,都各有各的磨难。”
“总之,想参加这个治疗计划的话,意志力很关键,你那位二手朋友的求生欲望够不够强烈?”
“我不太清楚。”他温声道,“晚点我让戎青直接联系你?具体情况你可以跟她谈。”
“成,就是那位青姐对吧?我早就久仰大名了。”朋友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你有事要忙?”
男人看了眼手表,抱歉道:“一小时后有个预约,我得回诊所了。”
从始至终,长身玉立的男人都话音和煦,态度温善。
而他转身时,遍布会场的灯光陡然映亮那张始终面无波澜的清俊脸庞。
旁边光影明灭的人群里,则一直有道视线追随着他。
秦雅姝有些恍然地想,过去的程医生是这样的吗?
恐怕不是的。
那时他还不是程医生,不戴眼镜,也不是如今这样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好脾气。
所以,那时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恰当称呼这位最特殊的同班同学。
无论是性格的特殊,还是身份的特殊。
距今已有些遥远的学生时代里,秦雅姝在班里年纪最大,被老师安排做了班长,又因为性格好,几乎和每个同学都聊得来,人人都喊她雅姝姐。
除了一个例外。
她也因此永远记得研一开学不久后的那个下午。
具体是什么事,已经有些模糊,大约是发书,或是统计名单之类的繁杂琐事,每个同学都要需要来找她一趟。
班里模样和气质最好,性格也最特立独行的那个男生同样来找了她,离开时语调平常地道了谢:“麻烦你了,秦雅姝。”
“等等。”
彼时年轻气盛,甚至有些幼稚的秦雅姝却叫住了他,半是好奇半是不满地问:“你为什么不叫我雅姝姐?”
原本转身欲走的男生停住了脚步,反问道:“为什么要那样叫你?”
“因为别人都那么叫我,怎么就你不一样?”
闻言,对方的神色里闪过一缕鲜明的波动,不知是惊愕于这句话的稚拙,还是单纯觉得好笑。
总之,秦雅姝是惊讶的。
因为紧接着,她听见对方用一种颇为认真的语气说:“名字是一种咒语,改变咒语的时候,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我不想承担这份代价。”
“……代价?比如什么?”
秦雅姝一边问,一边在琢磨,这算是在开玩笑么?
如果是的话,它应该是种不太容易定位笑点的冷幽默。
可男生接下来的话,却仍然一本正经。
他说:“比如,我叫你秦雅姝,你就只是和我无关的秦雅姝。”
“我叫你雅姝姐,就要主动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说话时,那双形状冷冽的凤眸扫过她手边堆积的杂务,含着玩世不恭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