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他颤抖发问。
女子停下,转身。面容模糊,唯有双眼清澈如泉。
“我是你不肯放下的执念。”她说,“也是你不敢面对的软弱。”
“朕……我只是想再见母后一面……”
“见了又如何?她已非人,你亦非童。你们之间隔着生死,也隔着七百年的因果轮回。你以天下苍生为代价换取一次相见,值得吗?”
皇帝跪地痛哭:“我不知……我真的不知……”
女子伸出手,轻轻抚过他额头:“现在知道了。那就放手吧。”
她身影渐淡,血缝收拢,整座宫殿恢复平静。
次日,皇帝下诏废除所有招魂祭祀,焚毁宫中一切通灵器具,并亲自前往云断山遗址祭拜。当他将那本《赎罪录》残卷放入赎罪居莲池时,池水轰然沸腾,承愿钟残体自地底升起,悬于半空。
钟未响,但十二道光束再次降临。
第十二道,终于落在皇帝身上。
他浑身剧震,皮肤浮现出完整的钟形烙印,与其余十一人遥相呼应。刹那间,他感知到了其他引者的存在,也明白了自己肩负的使命。
“原来如此……”他仰天长叹,“我不是为了权力而生,而是为了学会放弃。”
与此同时,黑袍男子猛地抬头,怒吼一声,一掌击碎面前星图。十二颗人造星辰熄灭其一,其余十一颗剧烈摇晃。
“不可能!他怎么会主动放手?!”
“因为你不懂。”虚空传来林昭的声音,“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来自占有,而来自割舍。”
“你以为用亿万执念就能颠覆天地?”唐绾绾冷笑,“可你忘了,天地本身,就是由一次次告别构成的。”
“人心确实难舍。”大音沉声道,“但也正因为如此,每一次放手,才显得格外珍贵。”
黑袍男子暴怒,狂催玉圭之力,欲强行启动归墟阵。然而就在阵法即将成型之际,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块墓碑上,名字逐一黯淡。那些曾被执念缠绕的家庭,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接受死亡的存在。
东海少年停止默记亡者之名,转而创办义学,教孩童珍惜当下;西域商人归乡后重建家园,每年清明只烧一封家书;南疆巫女走出密林,带领族人举行“送灵舞”,不再祈求复活,只为感恩曾经相伴……
执念消散,阵法崩解。
黑袍男子呕血倒地,玉圭寸寸断裂。“为什么……明明他们都爱着死去的人……为何不肯留住他们?”
一道清脆童音响起:“因为爱,所以放手啊。”
他艰难转头,只见洞口站着一个七八岁孩童,手中拿着粉笔画的钟。正是地铁站里的那个孩子。
“妈妈说,只要记得,就不算失去。”孩子认真地说,“但她也说,不能一直躲在回忆里。爷爷一定希望我开心长大。”
黑袍男子怔住,眼中戾气渐退,竟露出一丝迷茫。
“我……也曾有过母亲……”他喃喃,“可我太恨这个世界夺走她……所以我想要掌控生死……”
“那你现在还想吗?”孩子问。
他望着手中破碎的玉圭,良久,摇头。
刹那间,十二引者同时感应到契机来临。他们闭目凝神,各自将心头最深切的一滴泪凝成光点,顺着冥冥中的丝线,汇向云断山顶。
十二滴泪,化作一道虹桥,贯入承愿钟裂痕之中。
钟体轻颤,发出第一声鸣响。
非金非石,非震非响,更像是天地深处一声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