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半真半假,避重就轻。
重点突出纪遥光的“无害”和“意外性”,
极力淡化他力量的可怕和潜在威胁。
陆隐听着,偶尔在随身携带的玉简上刻录几笔,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就在纪温醒以为问话终于结束时,陆隐端起那杯根本没喝过的茶,指腹摩挲着粗糙的杯沿,像是随口闲聊般问了一句:
“纪拘鬼使在地府任职,也有……四百九十九年了吧?听说,你运气一直不太好?”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纪温醒脸上。
纪温醒心里咯噔一下。
霉运缠身是她在地府公开的秘密,但被一个不认识的的判官在这种情境下点出来,感觉格外……蹊跷。
她面上笑容不变,带着点自嘲的无奈:
“嗨,让陆判官见笑了。是挺倒霉的,抓鬼总能遇上意外,晋升也磕磕绊绊。大概……是天生带煞吧?”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观察着陆隐的反应。
就在这一刻,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突然攫住了她!
不是样貌,而是……他端茶杯时,小指微微翘起的那一点点弧度?还是他说话时,尾音那极其细微的停顿方式?
她肯定在哪里见过!不是在地府衙门,也不是在任务现场……那感觉模糊又遥远,像隔着一层浓雾,却让她心头猛地一紧。
“陆判官,”纪温醒压下翻腾的心绪,
“恕我冒昧,您……祖籍何处?或者,我们以前……是否在别处见过?”
陆隐闻言,抬起眼,直直看向纪温醒。
他放下茶杯,语气依旧平稳无波:
“纪拘鬼使说笑了。陆某祖籍酆都外城,生前不过一介寒儒,死后才在功曹司谋了个差事。与纪拘鬼使这等常年奔波在外的拘鬼使,怕是难有交集。”
他神情自然,并无异样。
酆都外城?寒儒?可那种熟悉感……绝非空穴来风!
她还想再问,陆隐却已站起身,掸了掸官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职责所在,多有叨扰。”
陆隐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纪遥光,然后转向纪温醒,脸上竟露出一丝极其浅淡的笑容,
“纪拘鬼使若真觉得时运不济,不妨去‘冥府宝物流通处’看看。那里新到了一批由高僧加持过的‘转运符’,驱邪避煞,提升气运,效果甚佳。报我陆隐的名字,或许能打个折扣。”
他说得极其自然,仿佛一个真心为同僚排忧解难的好人。
推销幸运符?在冥府?还是判官?
纪温醒只觉得这画面荒谬绝伦,她连连道谢:
“哎呀,多谢陆判官指点!改日一定去看看!”
陆隐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官袍下摆划过门槛,一丝不苟。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纪温醒脸上那强撑的笑容瞬间垮掉,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纪遥光立刻走到她身边,蹲下身,“阿姐?那人……”
纪温醒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她抱着膝盖,眉头紧锁,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陆隐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尤其是最后那个推销幸运符的笑容……都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那该死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报备纪遥光……是单纯的例行公事,还是……另有所图?他最后那句“转运符”,是随口一提,还是……意有所指?
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但比疲惫更强烈的,是更强烈地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