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君放心,我已经安置好。前去伺候的都是家里的老人。知道孰轻孰重,再不济还有张管事看着。顾裴那孩子也略懂医术,在后院库房帮忙分分药材也是行的。不会打扰到前院的几位姨母。”
姜漱玉安心地点了点头:“有你做事,我自然放心。”
“只是张老她老人家临走时没多说什么吧?”
陆檀礼手上擦脚的动作一顿,他知道自己今日言语冒犯了对方,唯恐张老告知妻君引得她对自己的厌恶。女人最厌恶男人在大事上指手画脚,越了规矩。他的性子一向是稳重的,却总在漱玉的身上变得毛躁。
姜漱玉发觉到他言语里的小心翼翼,低声笑道:“没有,她还说幸好有你在。不然我那父亲指不定要惹出什么祸事。”
陆檀礼面色和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烛灯吹灭,屋内一片静谧。借着月光姜漱玉定定地看着男人的睡颜。挺拔的鼻梁在脸颊上留下淡淡的黑影,显得红唇尤为漂亮。这样的日子前世的姜漱玉拥有很久,只是檀礼始终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分,临死时还是依照侧室的礼节下葬。
好在今生自己的夫郎是他,只是前世错综复杂不免让她忧虑。
陛下这辈子的新后究竟会是谁?
姜漱玉闭眸沉思时缓缓睡去,她美人在怀,某人却是一夜难眠。
而宫内太医署此时兵荒马乱。朱琰没料到郑昭仪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两位主管太医不当值时出事。本想在屋内小酌几杯,吓得直接将上好的美酒打翻。匆匆系好衣带就踩着鞋履赶往郑昭仪的宫中。
一诊脉已经气若游丝,朱琰面色煞白。她又不知道郑昭仪体质病情,也不知应该如何斟酌用药,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姜漱玉的药方再开上一服。
但显然郑昭仪的气息越来越虚,已经是回天乏术。
朱琰只能暗骂自己倒霉,又骂郑昭仪真是命硬。若是死在自己手中,以后她的仕途可谓无望。
昭仪殿内灯火通明,宫人和太医跪了一地。所有人都悬着一口气,谁不知道陛下最宠爱的就是郑昭仪。尊贵的帝姬还是越过凰后交予他抚养,也就是命薄,承受不住这么贵重的福气。
朱琰浑身发冷不知如何是好,只听见匆匆脚步声,银丝凤凰在进贡的地毯上划过,屋内所有人吓得都屏了气息。朱琰身子抖得更加厉害,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无眠之夜。
赢粲听闻宫人来报时还在瞧奏折,今年黄河水患又弄得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她听到冯姑姑说郑昭仪不行后神色平静,甚至还有些怨恨他怎么还不死。她对他的宠爱出于郑扶蕴的权利,对于他的冷落也是如此。身为帝王赢粲的心装得下百姓,已经容纳不了其他。
但再见到人后她还是又软了心肠。
男人面容消瘦,凹陷的五官看着恍如鬼魅。浑然看不出从前的风姿,说话都是含糊不清的气音。浑浊的目光一直望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唤道:“陛下,您来了。”
“嗯。”
赢粲以为他会想看看帝姬,但男人浑身散发着枯骨之余的气息,万万是不能接近黎儿。
但男人只是执着地握着她的手小声问道:“我会是凰后吗?”
赢粲不由想笑,他到死在意的还是凰后之位,不愧是郑扶蕴的孩子,眼中永远是地位。所谓的年少情深不过是泼天的笑话,她为的是权利,他为的是地位。
她嗓音很低,带着股秋日的阴寒:“会,你会葬入皇陵,以凰后的身份。”
“那就好。”
男人轻轻吐出最后一口气终于心满意足地合上眼,那阿粲百年后自己便能同她合葬。他总是得不到凰后的位置只能靠着自我安慰。明明是带着虚情假意靠近
赢粲,最先沦陷的却是自己。
他明明下棋下得最好,却心甘情愿地只身入局。即使是沈璧他也能轻而易举将他弄死,但是为了陛下他始终乖顺坐在昭仪的位置上。
一个女人若真爱一个男人怎会不给他夫郎的位置,他清楚却也心甘情愿的糊涂下去。
赢粲静静望着男人没了气息,原本是盼着他早死,如今却心生寂寥。
冯姑姑看出她眼底的失意,低声问道:“陛下,是否……”
“后日再宣吧,让百姓过个热闹的中秋。”
“是。”
冯姑姑跟在身后瞧着陛下融入夜色,不由叹息。她身边得有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才好。这后宫的男人都只为自己,哪里晓得陛下心中的苦楚。
她冷声道:“陛下的旨意都明白了吧,都仔细你们的嘴。”
一众人赶紧点头称是,朱琰此时才觉得自己的脑袋仍然安安稳稳在自己头上。又不免感动陛下对昭仪真是宠爱,临死之前还愿意见他一面。
她虽心生惧意,还是差去宫外采买的人捎了一封信给姜家。
天刚蒙蒙亮时,带着早秋湿气的信笺就交到了姜漱玉手中。她看着上面的郑字心中了然,面不改色将纸点燃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