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振川几乎要被她气笑:“你是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铁鹰卫可不是酒楼食馆!”
谢缘觉道:“不是酒楼食馆,买东西也得付钱,这个道理我当然懂的。我用解药来买这顿晚膳,这笔买卖你做不做,你自己考虑。”又道:“饭菜清淡些,我不要辛辣油腻的食物。”
胡振川怒火攻心,体内毒素实在压制不住,张口欲言,却又忍不住痛得叫了起来,他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只觉失了面子,蓦地拂袖而去。
可无论他人走去哪里,他身体里的毒始终跟着他。因此在对部属发了一大通脾气以后,他还是吩咐一名手下前去酒楼为谢缘觉买饭买菜。那官兵遵命而行,他脑中陡然闪过一个想法,又立刻叫住那名官兵:
“等等。”
“将军还有何吩咐?”
“靳玮这会儿还在家养伤呢?”
“是,靳中候昨儿受的伤不轻,您准他这段日子都不用上值,在家休养。”
“你去买饭的时候,顺便把他给我叫过来。”
狱室内阴暗潮湿,空气里充斥着腐朽的霉味,与无日坊里那座破宅的环境倒是差不多。是以谢缘觉并未有太多不适感,靠着墙壁上养了一会儿神,心平气和地等待铁鹰卫将饭菜送来,却万万没料到,与食盒里的食物一起被送到她面前的还有一名男子。
一名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男子。
谢缘觉狐疑地望向他,随即只听押着此人的铁鹰卫官兵笑道:“谢大夫。我们给你买的晚膳,你还满意吧?”
谢缘觉这才打开食盒看了一看,点点头。
“那除了答应给我们的解药,你还能再帮我们一件事吗?”
“何事?”
“此人作恶多端,犯了不少案子,盗窃了不少百姓的财物,我们严刑拷打他好几天,他终于承认罪行,但要我们帮他把伤治好,他才肯交代他把那些赃物都藏在了何处。我们之前也请过别的大夫,他们虽然处理了他的伤势,他却仍然嚷嚷着疼,还非要我们给他止疼。我们心想谢大夫你医术如此高明,所以……刚才的事是我们不对,但谢大夫你大人有大量,只有他的伤彻底痊愈,我们才能早日找到赃物,还给受害失主啊。”
这名男子身上的伤痕确是刑具所致。
谢缘觉沉吟有顷,先从衣囊里取出解药递给对方,告诉对方服用方法,随后颔首道:“你让他等一会儿吧。”
“是,那我们不打扰谢大夫用膳,先告辞了。”
吃饭是大事,待那数名官兵离开以后,谢缘觉拿起双箸,小口小口,细嚼慢咽,吃到约莫七分饱,放下手中的碗筷,终于抬眸那名男子:“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那男子似乎被伤痛折磨得厉害,坐在一旁,龇牙咧嘴,慢慢地点了点头。
谢缘觉见状不再言语,打开她随身携带、连前来铁鹰卫也始终提在手中的药箱,从药箱取出有止疼奇效的金疮良药“紫玉膏”与数枚银针,先以银针刺入他身上各处要穴,才将紫玉膏细致涂抹在他伤处,凉幽幽的感觉让他通体舒畅,他大喜过望,不住道谢,医者压根不接他的话,又从药箱里拿出几块绷带为他包扎。
这自然得需要两只手一起动作。
那男子见她神色认真,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伤上,称赞起她的医术医德,同时藏在身下的右手曲起两指,如闪电一般攻向她侧腰处京门穴,还没碰上她的身体,他自己反而大叫一声,后背一弓,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而谢缘觉对此毫不意外,且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地侧身相让,让他的身子更加顺利与地面石板相撞。
“你……你……”那男子却是诧异无比,艰难地爬起来,满脸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
“这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若你不运功便罢,一旦想要运功对我出手,必遭反噬而已。”
“你早就知道我是铁鹰卫的人?”
“你是昨日才受的伤,可刚才那人却说他们已严刑拷打你好几日,你们在骗我,我自然得有所防备。”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昨日受的伤?”
谢缘觉的神情语气一直很平静,然而听闻此言,她掠过他的目光沉静里多了几分讥讽,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我是大夫。”稍稍一顿,又狐疑道:“你是铁鹰卫的人?你们不可能未卜先知,在昨日便布下此局对付我,铁鹰卫为何要对你用刑?”
那男子呆了呆,才苦笑一声:“你医术确实高明……可谁说是铁鹰卫对我用的刑?”
谢缘觉道:“你身上的伤无一例外,都是刑具所致。”
“长安城,天子脚下,这么多官署,难道只有铁鹰卫有刑具吗?”或许是因为疼痛无法让他保持冷静,那男子骤然又大叫了起来,“要不是因为你劫走彭烈,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谢缘觉闻言只怔了一下,随即了然:“我已说过多次,彭烈不是我劫走的。”
“上头不会管谁劫走了彭烈,他们只觉得是我看守不力,若不是胡将军为我求情,我不是受刑这么简单,只怕早就被关进了死囚牢里。”
“那日看守彭烈的人是你?”
“我是其中之一。”
“难怪……”
难怪胡振川如此迫切想要自己认罪。谢缘觉低声自语,静静地注视他了一阵,手上忽又握住三枚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