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尹若游彻底离去,不一会儿走到附近的树林,才终于停下来,靠着一株青松树,低下头静静看着掌心里那片纸花瓣,良久,林中忽传来一点沙沙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夜里倒颇为明显。她当下回过头,脚步的主人果然是方才那名男子。
尽管这并不出她所料,但她神色里有意露出几分惊讶:“是你?夜色已深,郎君独自出门,有事吗?”
“我……我来是想问问娘子,天越来越晚了,你既进不了长安城,打算到哪儿歇息?”
“还能在哪里呢?这附近又没有客栈旅舍,我也只能露宿林中。”尹若游依然斜倚树干,声音透着娇嗔,“郎君若真关心我,又为何将我拒之门?”
他走近她身边:“不瞒你说,那园子不是我的,我也做不了主,不然我肯定让你进的。”
她偏偏头,挑起一双秀眉:“是么?可你总是认识那家主人,就不能帮我与那家主人说说,请他们通融通融。”她握着掌中那片纸花瓣,将它放进腰间荷包,同时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你放心,我也不白住,这一点小意思你先拿着——”她的声音始终温柔如水,岂料就在说到最后一个“着”字时,她右手一挥,银块出其不意地打在了那男子的右眼上,趁着他惨叫捂眼的瞬间,她又刹地扬出腰间九节鞭,缠住对方的脖子。
尹若游的武功虽不能算第一流,可这一招是她的独门杀招,在敌人卸下防备之际,言笑晏晏之间轻而易举夺人性命。
当然,此时的尹若游并不想要他的性命。
“别紧张,别害怕。”她继续笑着道,“我只是想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实话实说,我便不杀你,如何?”
这世上是有不怕死的人,但眼前这名男子显然算不上。尹若游杀手暗探出身,审讯的手段懂得许多,在她的威胁之下,不一会儿,他便说出了她所需要的信息。
果不其然,此人还真是诸天教的弟子。
尹若游将他打昏在地,照着他的脸,给自己易了容,旋即转身径直前往河边庄园。
与庄园里的守卫互通了暗号,她顺利进入大门,大大方方走在园子里,有人与她打招呼,她也坦然自若地颔首回应。幸运的是此时天色已晚,大多数诸天教弟子已在各自房间歇息,她碰到的人并不算多,须臾后,来到西边廊下一间房屋。
颜如舜独自坐在小屋窗边,手里提着一壶酒,一边喝酒,一边瞧着院里的花草,极为轻松惬意的模样。
而附近居然不见一个守卫。
尹若游藏身大树之后,一时间看傻了眼。
若非对颜如舜的绝对信任,她几乎要怀疑眼前情景是否是引她入瓮的局。
犹豫少顷,她还是迈出一步,慢悠悠走到颜如舜面前:“夜深露寒,这是温酒还是冷酒?”
因她有意压着嗓子说话,听起来仍像是男子的声音,颜如舜自然完全没察觉出她的身份,随意答了一句:“所谓烈酒,本就如烧身烈焰,当然得喝冷的才够意思。”随即眉梢一挑,语音也透着冷意:“我不是要你们别打扰我休息吗?怎么,是他回来了?”
“冰火两重天?”尹若游握住她手里的酒壶,“就像你么?”
颜如舜终于感觉到不对。
端详了对面的人片刻,颜如舜另一只空着的手在她身上一拂,便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她的荷包里摸出一片纸花瓣,继而低声笑了起来:“夜深露寒,我们进屋说话吧。”
尹若游点点头,随她进了屋,并关上房门,又伸手将那片纸花瓣拿回来:“还是给我吧。已经得到的东西,我不想再失去。”
这话含意悠远,颜如舜闻言愣了愣,心中也有许多感慨,却不知如何回她此言,片晌,仍是扬起笑容道:“其实你刚才那句形容,更适合你,或者舍迦和岁寒……冰火两重天,你们才是外冷内热。”
“她们其实很容易看透。”尹若游摇摇头,声音轻轻的却颇郑重,拿起颜如舜放在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似在细细品味,“不像这酒……后劲绵长,每一口滋味都觉不同。”
“因为这确是上等好酒,劣酒恐怕就不同了。”颜如舜笑着将话锋一转,“你费这么大工夫易容进来,就是为了和我品酒吗?不问问我别的事?”
尹若游的确好奇:“你这儿怎么没人?”
颜如舜道:“猜到你们可能会找来,我提前把人打发走了。”
尹若游道:“她们听你的话?”
颜如舜道:“珂吉丹希望我帮她做事,自然要拉拢我。我说我累得很,想要好好休息休息,不希望有人打扰,她答应了我。”
尹若游道:“珂吉丹?是抵玉曾经说过的那位诸天教圣女?”
颜如舜道:“是她。”
“那之前和舍迦比试医术的依图雅果然也是诸天教的人?”尹若游沉吟道,“可是珂吉丹凭什么相信你?她就不怕你逃跑?”
“因为我中了毒。”颜如舜轻描淡写道,“她认为我若是跑了,只有死路一条。”
尹若游一惊,眼中露出明显的慌张。
“你用不着担心。”颜如舜笑道,“她对她的毒很自信,但我对我们的小谢神医更有信心。有舍迦在,我会有那么容易死吗?”
尹若游道:“既然如此,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不回昙华馆找我们?”
颜如舜道:“你还记不记得唐依萝告诉过我们,前不久她们定山派有一位叫许见枝的弟子失踪不将?”
尹若游只思考了一瞬,遂猜出她突然提及此事的原因:“抓走许见枝的是诸天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