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舜道:“有点像。也只有阿鼻刀法才能发挥这般威力。”
尹若游道:“世人传说阿鼻刀法无敌于天下,果然名不虚传,不过……”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凌岁寒此时眉头紧皱,表情甚至有几分扭曲,可想而知她需要忍受多么强烈的疼痛。
谢缘觉沉吟少顷,倏地迈步走上前去。
如此凌厉的刀气充盈在四面八方的空气之中,谢缘觉本就体弱,只要沾上一点,不免重伤。凌岁寒见她动作,刹那间停招收刀,双足仍伫立原地,转首向谢缘觉望去。
两人之间明明只有数步距离,却似隔了千山万水,都未再向彼此走近。
“我一直很想问你。”谢缘觉轻声开口。
“什、什么?”
“为什么你一定要修练阿鼻刀法?此刀不但伤人,更伤己身。这么多年,你丝毫也不怕痛吗?”
“很简单,因为我想要天下无敌。”
“我只会一点皮毛武功,却也看得出你武学天赋当属一流,何况你还有名师指点,只要肯勤学苦练,即使修练别的刀法,想必将来也有成为天下第一的机会。”
“那要等太久了。”凌岁寒避开她的目光,仰首望向苍穹的昏黄霞光,“可是……日暮途远啊……”
浑厚的暮鼓在这一刻敲响第一声,仿佛是敲在谢缘觉的心底深处,让她的心又不由跟着一颤。
她不敢去看将要彻底落下的夕阳,低垂眼眸,点点头:“是,你说得不错。”
日暮途远,人间何世,心事难言说。
第146章日暮途远事难说,生如朝露不独我(三)
那天之后,她们之间相处似无什么变化。
她装作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装作不知道她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实则凌岁寒已有些不敢再面对谢缘觉。恰好,左盼山上报吏部,任命凌岁寒为铁鹰卫司戈。她早出晚归,宵禁前不再回昙华馆,尽量避免与谢缘觉见面。
司戈一职,正八品下,位卑官微。为此左盼山还与她道过歉:“品级更高的位置其实轮不到我做主,但你这般本事,只要立下几桩功劳,相信很快便能升迁。”
凌岁寒对官大官小无所谓,她很清楚,这所谓的“司戈”自己当不了多久。如果一切顺利,在万寿节那天,自己的心愿便能达成。
为了保证一切顺利,在此之前凌岁寒尽职尽责,在长安城中各处巡逻,监督城中所有江湖武林人士的行事。
紫陌红尘,繁华大道。大崇风气热烈开放,各街各巷日日都如过节般热闹。那歌舞管弦自不必说,还有城郊打猎的,击鞠的,城内斗鸡的,博陆的,各种娱乐游戏不可胜数,都是凌岁寒幼时见惯了的,好像十年不曾变过。
这日午间,凌岁寒巡逻完毕,在一家酒楼随意点了两样菜,正用饭时,忽听另一边桌子人声鼎沸,原来是几个文人墨客在此处聚会,正谈诗论文。其中一人想出一首新诗,提笔挥毫,写在了墙壁之上,他的朋友纷纷拍手叫好。
倘若是幼年的凌澄必定要去瞧个热闹,或许还会点评一下那诗的好坏,现在的她对这些诗文歌赋早已经生不出半分兴趣,继续埋头吃饭,懒得去看一眼。谁知那群文人弹起琵琶,直接将题在壁上的诗唱了起来,吟唱声传入凌岁寒的耳内:
“神德重开尧舜世,帝都形胜自天然。九重宫阙春风里,万岁山河晓日边。
昙华莺歌花似锦,丰山鹤舞草如烟。何人更问长安事,一曲霓裳醉管弦。”
这“神德”乃当今天子谢泰的第二个年号,显然,此诗是一首歌功颂德之作,凌岁寒更加厌恶,不料忽听到“昙华”二字,她一时不解,愣了一愣。
左边角落另坐着一个青衫文人,倏然轻声叹口气,扬声询问:“诸位仁兄可知,昔年荣朝的昙华馆历经三百年风波,如今却是在长安何处?”
哦,凌岁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用典。
“去年初春,我初来长安,翻阅无数古书,与本朝地经相对照,终于确定了昙华馆所在的位置,于是特意前往一探。”那青衫文人继续喟叹道,“但我看见的不是古书中所描述的玉楼金阙,瑶池阆苑,反而是满地的瓦砾,丛生的杂草,破瓦颓垣,衰败不堪。古今多少兴亡事,都在春风一阵空。”
酒楼陡然安静了下来。
方才凌岁寒不愿听他们歌功颂德,但这会儿听此人说什么“兴亡”,她心中竟一样不痛快,干脆扔下饭钱,起身走出酒楼大门。
门边附近有小贩挑着担子卖樱桃,凌岁寒路过之际瞧了一眼,那小贩立即热情与她招呼:“娘子,瞧瞧我家的樱桃吧,这是我亲自种的,今早才从城外拉到城内,新鲜得很呢。我家在城郊南山村,我就只在家门口种了那么两棵樱桃树,也不多,卖完就没有了。”
日光下,竹筐里的樱桃个个鲜红如玛瑙。凌岁寒思索少顷,四月,气候逐渐热起来,买些回去给舍迦和重明、阿螣尝尝倒不错。她蹲下身,刚准备挑选,不远处一个腰佩铁剑的布衣汉子也快步走到此处,脸上神情颇为焦急,蓦地对着那小贩道:
“你小心些,我刚才看见几个白——”
话未说完,突然一顿,他好像才看见一旁的凌岁寒。
“小心什么?”凌岁寒抬起头,发现这汉子是自己认识之人。两天前,她奉铁鹰卫之命前往某家客栈,将住在那家客栈的江湖武林人士的姓名身份都记录在册,当时,这名剑客对她的态度便极为冷淡。
此刻也是这般,他神色充满戒备:“天越来越热了,我劝他换个地方做生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