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岁寒想了一想,一边带着颜如舜往自己的房间行去,一边讲述那日自己与梁未絮见面谈话的情况,颜如舜却是越听越疑。
“竟是梁未絮邀你来洛阳的?这倒奇了。”
“奇在哪里?”凌岁寒刚刚进了屋,把门窗关上,解释道,“其实我打听过,梁未絮这些年一直都有招揽江湖里的人才替她做事,而那些所谓的人才没有一个武功强过我。她想求一个真正的绝顶高手,这不算奇怪吧?”
“要说真正的绝顶高手,晁无冥已经是了。当然,人才嘛,自是多多益善。”颜如舜沉吟道,“可你和别的江湖人士不同,你是召媱的徒弟,晁无冥又与召媱有深仇大恨、梁未絮这般做,就不怕惹她师父生气,让她师父一走了之吗?这岂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这段时间我和晁无冥接触了几次,以他的脾气,真有谁惹他生气,他恐怕不会仅仅一走了之,至少也得狠狠报复对方一通。不过他和我相处之时,看起来倒是平静,并未因为我是师君的徒弟便对我萌生杀心,反而异想天开,居然想让背叛师君。”凌岁寒解释完详情,又道,“我猜,这是梁未絮给他提的主意。”
颜如舜双眸闪过一丝光亮:“照你这么说,他算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凌岁寒道:“他恨我师君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当年败在了我师君的刀下,失去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这还不够鼠肚鸡肠吗?”
颜如舜道:“既然如此,我若是晁无冥,得知我追随的主公竟不顾我的仇恨,对我仇家的弟子大加封赏,必定心生不满。梁未絮毕竟是他的爱徒,只要私下里向他解释一番,只道此事与自己无关,他不会责怪梁未絮。但魏恭恩如今帝王之尊,大概是不会向一个臣子解释的。”
凌岁寒闻言一愣,沉思有顷道:“你说得好像有道理。但我听说,魏恭恩对梁未絮这个义女还算不错,给予她不少实权,她为什么要……”
颜如舜道:“前些日子我和阿螣好不容易到了霍阳,虽然半龙骨已被魏恭恩派的人取走,但我们在霍阳顺便打听了一些魏恭恩与梁未絮的事迹,得知从前梁未絮替魏恭恩做了许多事,大都并非魏恭恩委派命令,都是她主动自告奋勇,立下种种功劳,才逐渐换取魏恭恩的信任。阿螣当时说,如果她是梁未絮,她绝不会感激魏恭恩,毕竟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凌岁寒听罢挑了挑眉,反倒兴致盎然:“其实我还蛮想多会会她的,可惜她并不在洛阳。”
颜如舜笑道:“不说她,还是先说说你吧。你到底打算怎么对付魏恭恩?”
“老实讲,其实我起初完全没有考虑好。”凌岁寒自从见到颜如舜,她整个人都放松不少,此时已坐到桌边,单手拖着腮,“我就是想来洛阳瞧瞧机会,能否打探到什么情报,想办法将魏恭恩与魏恭恩的大冀朝廷一举扳倒,彻底平息叛乱。”
颜如舜猜到她的目的,却未料到她来洛阳之前居然毫无准备,微微一怔,欲言又止。
凌岁寒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还是太莽撞了?”
“是有那么一点。但才是你的性格,如果完全改变,你也就完全不是你了。”颜如舜笑容更轻松,“况且从另一方面说,果决,敢作敢为,这也是你的长处。你刚才说得对,如果不亲自来一趟,怎么找机会呢?”
“我也这般觉得。”得到好友的赞同,凌岁寒欣然道,“所以我在洛阳待了这么久,还真发现一些情况。魏恭恩脾气暴躁,平日里对他的随从们非打即骂,莫说那些内侍宫女,甚至就连他的心腹大臣都受过他的鞭挞。好几次我看见他的手下们,额头鼓着大包,从他的殿中离开。”
颜如舜道:“那你呢?”
凌岁寒奇道:“我?我什么?”
颜如舜道:“你没受过他责打?”
凌岁寒一下子笑了:“责骂是有的。责打嘛,我也好,晁无冥也罢,那倒都没有。如今想杀他的刺客太多了,唯有我与晁无冥能够保护得了他,如果我与晁无冥受伤,真正危险的是他。”
颜如舜这才放下心来,又疑惑道:“看来他倒是不笨,那他对待别的大臣却为何不懂忍耐?倘若他始终都是如此暴虐之人,怎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辅佐他起兵造反,他又怎会这般轻易地攻下大崇半壁江山?”
这件事不合常理。
“据闻他从前也并非温和之人,然而对待心腹亲信,确实还懂得恩威并施的道理。岂料自他起兵以来,他身体不知患了什么病,每日里疼痛难忍,性情便愈发暴戾,喜怒无常。”说到此处,凌岁寒顿了顿,自然而然地她的脑海之中又浮现起谢缘觉的身影,同样是身患重疾,舍迦却会因为自己的痛苦,而不忍看到他人的痛苦;也会因为自己生命的短暂,而更加珍惜尊重这世上所有的生命。
明明同样是人,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她摇摇头,心忖自己实在是不该拿舍迦与魏恭恩相比,这对舍迦简直是一种侮辱,遂接着刚才的话道:“直到梁未絮给魏恭恩引荐了秦艽,在秦艽为他把脉诊治之后,他的身体才渐渐好转。偏偏前段时间朱砂死在长安,秦艽得知消息,便也立即赶往了长安。”
颜如舜大惊道:“你说谁死了?”
“朱砂,也是诸天教圣女珂吉丹。”凌岁寒道,“你很惊讶?那看来她不是你杀的。也绝对不会是舍迦杀的,难道真是定山派的人么?”
颜如舜道:“秦艽离开洛阳有多久?你在洛阳见过她吗?”
凌岁寒摇摇头道:“我来洛阳那天,她已经出城,她的事都是我在别人口中打听到的。她走的时间越来越长,魏恭恩许久得不到她的医治,病情一日日加重,自然变得更加残暴。近来我趁着在宫中巡逻的机会,和不少内侍宫女谈话接触,和他们关系还算不错,从他们那里得到不少机密情报。”
颜如舜眉梢一挑,蕴着明朗笑意的目光上下打量起自己的好友:“看来我刚才说错了,你还是有改变许多,而并非丝毫不变。”
“说到底,这群人不是什么达官显要,出身都是差不多的卑微。”凌岁寒也扬起唇笑一笑,笑容里却有几分明显的感慨,“但如果我没有在长安那几个月的经历,我绝对想不到从他们那里入手。”
一说起长安,凌岁寒不由自主便想到无日坊。
想到无日坊的百姓们。
常萍,满娘,小翠,小彩灯,元老丈……他们现如今各自身在何方,境遇如何,还平安地活在这个世上吗?凌岁寒叹一口气道:“明儿天亮,我带你去看看洛阳城的百姓人家。”
颜如舜道:“他们怎么了?”
凌岁寒道:“现在洛阳城里大多数百姓都在信奉诸天教,但具体的情况我几句话说不清楚,正巧你已到洛阳,不如明天亲眼瞧瞧。然后,要么你到鸿洲找阿螣,顺便把这事告诉给九如法师;要么你到赉原找舍迦,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给她和定山派的朋友。”
颜如舜笑道:“赉原的人已经够多了。”
凌岁寒道:“一万多官兵对十万叛军,这哪里算得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