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答答的雨水砸在赵瞿低垂的睫羽之间,沿着罅隙缓缓凝聚又飞快地滴落,他倏地抬起头,苍白的面色中满是茫然。
皇后?她说她是他的皇后?
是他听错了吗?
赵瞿喉结轻滚了两圈,被雨水晕湿的眸光紧紧盯着谢昭昭:“你说……什么?”
他的嗓音极轻,似是有些忐忑,又仿佛怕她听不清楚似的,说罢便立刻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你再说一遍。”
谢昭昭便又对着赵瞿道了一次:“我答应做你的皇后。”
她昏迷的这两日其实并不是毫无知觉。
她能听到外界的声音,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甚至恍惚间似是隐约看到了守在床榻旁的赵瞿。
只可惜她动弹不得,像是鬼压床般如何挣扎都醒不过来。
那种感觉十分压抑痛苦,好在赵瞿一直陪在她身边,他几乎时时刻刻都握着她的手,令她即便在意识模糊不清时,亦能感受到由指间传递而来的温度与力量。
赵瞿该是伤得比她严重很多,虽然他清醒着,他的体温却一直是滚烫灼热的。她迷迷糊糊便想起了困在甘露殿阖上眼的最后一刻,那逆着火光而来冲挡在她身上的急遽黑影。
不知是因为他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还是因为闭眼前最后见到的人是赵瞿。
她陷入昏睡前,脑海中如走马灯般快速闪过曾经与他的回忆。
世人皆知当今天子喜怒无常,乃是人人谈之色变的昏聩暴君,可谢昭昭忆及过往,却发现赵瞿该是除了她父母家人之外,待她最好的一个人了。
他早便看透她的底色并非善类,他明知她的接近是为利用,却也从来是对她百依百顺。
纵使她反复无常,若即若离,他仍然愿意不顾一切向她奔赴而来。
再回想薛蔓那日问她的话。
她喜欢赵瞿吗?
喜欢,该是喜欢的。
倘若不喜欢,她早该冲出了火场,而不是为了薛妃几度涉险,最后更是险些丧命于此。
只是谢昭昭先前一直忽略了自己的心意,更不想承认她对赵瞿上了心。
她已是被负了太多次,她不愿再重蹈覆辙,不愿再将真心错付于人。是以那日她对赵瞿下死手,或许是想借此斩断自己失控的心,唯有赵瞿死了,她才能不再受他左右情绪。
虽然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谢昭昭在昏迷的两日之间却始终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面对赵瞿。
她很讨厌话本子里误会来、误会去的桥段,而如今薛蔓将薛妃带了出去,落在旁人眼中便是赵瞿的救母恩人。
她不知道赵瞿会如何看待薛蔓的这份“恩情”,只是下意识想到了童话故事里的小美人鱼。
倘若赵瞿是故事中认错救命恩人的王子,那她绝不会是用嗓音换双腿,最后化作泡沫消失的小美人鱼。
谢昭昭不想再跟薛蔓这个人有任何牵扯,更不想纠缠进薛蔓和赵瞿之间的爱恨纠葛,她一点也不需要一份互相猜疑,互相试探的感情。
直至赵瞿今日将薛蔓召来,她昏睡在榻上将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才知道原来赵瞿早就猜到了火场中的真相。
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清楚。
由此她忽然想起那些被薛蔓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们,那满腹经纶的诗圣,那久经沙场的将军,那文才武略的太子,他们是当真看不清楚薛蔓的真面目吗?
还是自欺欺人,甘愿为一己之欲,放纵沉沦在
薛蔓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里?
至此,困扰谢昭昭许久的心结似乎就此开解。
他们是他们,赵瞿是赵瞿。
两者无可比拟。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庸人自扰,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患得患失,瞻前顾后。
谢昭昭话音落下后,赵瞿便开始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不说话,她挑起眉:“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当我没说。”
她说罢转身便要走,还未迈出步却被赵瞿一把攥住。
他握着她的手掌轻轻颤着,嗓声低哑:“谢昭昭,你答应了做朕的皇后,既是你亲口所允的话,便休想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