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还好是章大人啊。
章凌之并不是很在意她的感激,只略略点头,最后看一眼那烛火昏昏的房间。
她在这里住了三年之久,下一次再回府,只怕是人去楼空了。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强迫自己不去细想,将那披风重新披上肩,转身出了叠彩园。
绯红的袍角消失在拐角处,他身影融入夜色中,来时缓步,去时匆匆。
芳嬷嬷站在园中,呆望了半晌,千头万绪,无从说起。
黑暗中,冬宁重新睁眼,一双大眼滴溜溜地转。
奇怪,小叔叔刚跟孃孃说了什么?只听到两个大人在外头窸窸窣窣地。
他应该……不会把那个话本子告诉了孃孃吧?
房内响起了脚步声,她赶紧闭上眼,呼吸都发紧,又再次装起了睡。脚步声靠近,她露在外面的小手被重新塞回去,被角掖好,床头灯吹熄。
落在眼皮上的光线彻底没了。
她再次睁眼,长舒一口气,扯起被子蒙住小半张脸,两腮悄悄地又红了。
刚刚他过来了,分明就在床边,靠得自己那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带着夜露的湿润沉香。
可她害怕得不敢睁眼,只好装睡,呼~还好没露馅儿。
自己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他说呢。
长睫羞答答地垂下。
唔,反正他都知晓了,既然破罐子被迫破摔了……之前醉酒时没有成功的表白,不如在清醒的时候再来一次好了。
想着想着,她把自己安慰通了,抱紧兔子布偶,终于长舒口气,带着笑意地沉入梦乡。
冬宁在心中把要说的话演练了个千百遍,可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却被告知,章凌之这几日都要在内阁当值,最早五日后才能返家。
哎,好吧好吧。
她泄了气,手撑着脸颊,有气无力地在桌上耷拉着。
“噔噔”!
王夫子又曲起手,在桌上敲两下。
冬宁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连忙端正笔,正襟危坐起来。
上完课,王柳润照常收拾好书籍用具,温吞道:“章阁老说了,今儿个,就是我给姑娘上的最后一次课了。”
“啊?为什么呀?”冬宁天真地睁大眼,“可是我觉得夫子教得挺好的啊。”
以为是章凌之不满意王柳润的功力,所以才要将他换掉。
小姑娘这一句真诚的肯定,叫王柳润听得心里舒坦,弯起那双满是褶子的眼皮,“倒也不是因为这个,阁老说了,他自有安排。”
冬宁从书屋下了学,一路直奔叠彩园去。
听说明天夫子不用来上课,她心中雀跃,正想着明日拉芳嬷嬷去街上,再看看宝渊阁新出的胭脂呢。
“孃孃!”
她跳进屋内,登时傻在了原地。
芳嬷嬷把衣服往箱篋里一丢,回转身,脸上挂着僵硬又心虚的笑。
房间内,一摞摞箱子整齐地堆叠在角落,打开的衣柜已经半空,连她平常堆得放不下的梳妆台,此刻也已经是空空如也。她最爱楼着的兔子布偶被塞到箱笼中,还来不及盖上,耳朵傻憨憨地竖起在外面。
“孃孃……你……这是在做什么……?”她不可思议地扫视一圈,抖着嘴唇出声。
芳嬷嬷将箱子一盖,直起身,“那个……宁姐儿,你听我跟你说……”
冬宁瞪着她,睁大眼,惊惧的泪水已然充盈眼眶。
“章大人进宫前跟我聊过了,说……你现在也长大了,不太适合继续住在章府……”
啪嗒,冬宁眼睛一眨,硕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
“那个……但大人还是给我们安排得很周到的,他叫人在外面找好了一间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