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继母一手掌了家,管起了土地房产。后来又觉得自个儿这样压不住夫家的亲戚,千里迢迢地找人带信去了外省找来娘家一大群人,来这成都帮忙管理家业。又因继母膝下无子,娘家人赶紧从自家出了个小儿,给那继母当儿子。
有了娘家的掺和,继母便想收聘礼把双胞胎两姐妹给嫁了。奈何继母以前的做派,让周围的好人家都不乐意娶这俩唱曲子的小姐。这继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两姐妹卖给了自己识得的茶商。
“我姐妹俩十三岁的时候被卖给了现在的茶商木茶商,到如今快五年了。明面上说是木家养的歌女,实际上便是养的家妓。”
红山茶一边说一边抹泪,她是姐姐,是她最早醒来喊出冯斑鸠的名字,这才让两姐妹有了后续的转机。
“凡是主人家要接待的贵客,我姐妹俩都会被送出去一段时间,陪吃陪喝陪玩陪睡。到他们生意谈妥了,或是对方腻了,我俩又会被送回木家。若是遇上些怜香惜玉的,还能对我姐妹俩好点,若是遇上狠人恶人,我俩好几次差点被整死。”
“这些年,沿着这茶马古道和长江船运,我姐妹俩不知道迎来送往了多少男人……吃了多少苦……”
刘五嬢叹气,握着红山茶的手,“都过去了。”
白山茶见姐姐哭得说不下去,接过了话头,她说话更简略一些,情绪跟平静。
“这次的杨团长,因没玩过双胞胎,近段时间对我们姐妹俩甚是心热,出入哪里都带着。他的二姨太,是个有名的妒妇,在杨团长面前不敢吱声,就最爱收拾刚进门的姨太太。”
“她误以为我们是杨团长新纳的人,心中有恨。那日杨团长不在,木茶商来找我俩问话。呵,我俩是他的家妓,他自然是要动手动脚、言语轻薄的,那二姨太误以为我俩私会旧情人,顿时发了母猪疯,直叫来一群家丁,把我俩打个半死,剥了衣衫挂在他们家门口示众。”
“木茶商解释也无用,还挨了一顿打,呸,活该。”
“本以为杨团长回来能解开误会,哪知道木茶商和杨团长生意并没有谈好,因此一事反而生了嫌隙。那杨团长杀鸡儆猴,说什么送出去的女人、说出口的话、谈好的条件,都不可能有什么变化。”
“然后,他们定了我姐妹俩私通外人的罪名,又给一人打了五十鞭子,便叫那莫副官用麻袋装了,把我俩扔山里喂狼。”
后面的事情大家便知晓,那莫副官带人去扔着伤痕累累晕死过去的两姐妹,被冯斑鸠看到。苏醒的姐姐认得冯斑鸠,又想到平日里听说的关于刘五嬢行侠仗义的事迹,便横下一条心,为姐妹俩争了一条活路。
密室里人不多,除了山茶姐妹、刘五嬢、幺哥外,便只有黑老鸹和周立行。
周立行不太懂为什么五嬢要喊自己旁听这件事,只能浅薄地理解,可能是黑老鸹想掺和,而自己作为徒弟或干儿子的预备人员,就只能跟着听了。
“我虽然救了你们,但不可能一直留你们。我们堂口那么多兄弟伙,都是要吃饭的。眼下,你们有什么打算?能付得起什么报酬?”
刘五嬢活到这把年纪,见过的悲惨事很多,她要是心肠不硬也混不到今天。她把自己能做的事和堂口能做的事,分得很清楚。
红山茶已止了哭泣,她用手帕擦干涕泪,颤声道:
“我姐妹俩做梦都想逃离木家,平日里都在想方设法积攒银钱。可此次事出突然,我俩被丢出来之前,簪钗耳环,手镯鞋袜都被脱了个干净,到真的是身无分文了。”
白山茶倒是沉着,“姐姐忘记了,我们在喜雀姐那里存得有金首饰。”
红山茶欲言又止,白山茶却直接拿了主意。
“五嬢,可否请人代为悄悄联系一人,名叫王喜雀。她是木茶商此次带来峨眉一起谈生意的姨太太,年岁二十八。”
刘五嬢微微眯眼,谨慎道:“此人可信?”
白山茶笃定地点头,她十分信任地回答:
“喜雀姐当年只是木茶商在川渝一带置产做生意的女管事,他见人家本领强,便强压着不让嫁人,最后强纳了喜雀姐做的小老婆。”
“她心里也恨着木茶商,只是木茶商对她还算好,她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只能这样将就着过日子而已。”
红山茶也想通了,此刻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她们俩也不可能在这个风头上唱曲挣钱,要想活下去,就得有钱。她附和道:
“喜雀姐人很好,帮过我们好几次。我们在外面收到的打赏,好些都是悄悄交给喜雀姐代为保管的。她跟我们说过很多次,若是有机会能跑就跑,到时候她会把那些金首饰给我们当盘缠或是嫁妆。”
黑老鸹听得双眼冒光,又开始跟周立行嘀咕,“听她们讲来,这个王喜雀也是个好女子啊,不知道长得漂亮不漂亮……狗日的什么木什么,专捡好女子祸害……”
周立行算是发现了,这爱骗人的老头还有个喜好,那就是女子。只要是女子的事情,甭管好事坏事,他是又爱听来又爱评。
白山茶和红山茶两人又合计了一通,最终向刘五嬢回话。
“总之,希望五嬢能先想办法联系喜雀姐。若能顺利拿到盘缠,我们就离开四川,去其他地方谋生。至于去哪里,到时候听五嬢你们安排。”
刘五嬢见着两个少女利落干脆,便定下心来帮她们。她环视一圈,觉得这事最好是不沾堂口,现下正好有两个合适的人选可以接活。
“好。黑老鸹,这活路你接不接?”
黑老鸹嘿嘿一笑,“接,这么乖的女娃娃遭难了,我肯定要帮忙撒。离开这里嘛,没得问题,九娃儿我就一起带出去闯哈码头。”
“九娃儿,你去想办法联系王喜雀。”黑老鸹伸手戳了一把周立行的后背心。
周立行冷不丁又被戳,心里也是奇怪,明明在山上的时候,那些猴子很难偷袭他的后背,偏在黑老鸹这里,三天两头地被他点各种破绽。
“行,我去。”周立行心想,这黑老鸹时不时秀的几手,能看出这老东西确实深藏不漏,有点本事,必须得学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