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人的铜锣又一次敲响,已是三更天。
姜尧伏在案台前敛眉凝神,细细地缝补完最后一针后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她在家人死后为了生计接上门的委托四处奔波,本想休息一阵便在附近找了个山清水秀的村子暂住,谁知养山养水的地方事情更多,她刚到不久便接到了有史以来最麻烦的委托。
她面前是一具勉强看出人形的幼童尸体——属于人类的部分只剩连着头的胸腔和一截小腿,其他部分都是用黄纸和草木灰捏造,又用猪皮覆盖,看起来与原本的身体无异。
最难处理的其实是小腿上带着密密麻麻的牙印——那是人类牙齿才能咬出来的痕迹。
姜尧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不忍再看。
这是这周被送来的第四具幼童尸体了,据说都是失踪后在村口老庙里找到的,几个孩子爹妈哭着辨认了两天才勉强分清哪块是自家孩子的。
几具尸体都与面前这具异曲同工,诡异又可怜,让人不敢细想他们生前遭遇了什么。
听村里的村民说,村口的老庙中供奉的观音是个邪物,这几个孩子就是被那观音像吃了,几个孩子的爹妈哭着闹着要把那庙拆了却都被村长拦住了。
这种唬孩子的话姜尧并不太信,她是个缝尸匠,见过的尸体比寻常人见过的莴苣都多,这些孩子身上的伤分明出自人手。
人有时候比邪祟还可怕。
脑海里又回响起前几天送来尸体时院子里孩子家人悲痛欲绝的哭喊声,姜尧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像怕打扰孩子清梦般轻柔地将其放进最后一口棺椁中,准备明日一早入葬。
棺材旁立着的墓碑上刻着“张星”两个字。
听见一阵拐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姜尧就知道是殓房隔壁的房子的主人,名叫蒋正,一个年岁甚高的老年人,也是这村子里唯一一个听说姜尧职业不忌讳,还邀请她在自家空房间暂住的人。
听说老人妻子早逝,年轻时有个痴傻的儿子,一次发疯咬掉了他半截小指,后来相依为命的儿子也病死,老人便一直自己独居。
“小姜啊,太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蒋正在门外叮嘱着。
“嗯,这就睡了。”姜尧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语气温和地回应道。
老人的唠叨和嘱托总能让她想起已逝的爷爷。
听着渐远的拐杖声,姜尧摘下手套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吹灭蜡烛准备离开。
可没走出两步,姜尧突然僵住——空无一人的殓房里发出了指尖抠动木板的声音。
她仓皇转身,声音却消失了,只剩窗外风吹动树枝哗哗作响。
姜尧身体紧绷着,后退两步至到门前。
月光透过门缝照在姜尧身上,她目光下移,看着自己的影子竟产生了一丝违和之感。
好像长了一些。
她又后退了一步,在月光下,影子的形状更加清晰——不是影子变长了,而是有人骑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不敢置信,用力揉了揉眼睛,试图证明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果然,脖子上的影子消失了,姜尧重重松了口气,不敢再待在殓房,提心吊胆跑地出了门,捡起门锁打算锁门。
谁知一低头,一张刚在案台上缝合过的脸出现在了她眼前,是张星。
那张惨白的脸上,一双大的渗人的灰色眼睛挂在脸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姜尧,一只小手还牵着姜尧的食指。
见姜尧看到它了,对着姜尧咧嘴一笑。
孩子清脆的笑声在姜尧耳边炸响,吓得姜尧猛地一甩手,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谁知张星一个闪身又落到姜尧的肩膀上,冰凉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