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承认的一个事实是,在来到兰特布鲁斯之前,希洛和里昂都没怎么看过雪。
他们的故乡姑且在差不多相似的气候带上,虽然四季分明,但夏天并不炎热,冬天也完全不寒冷,只有漫长的秋天与春日盘需在空气中,让卢恩岛和霍特林变成了相当宜居的场所。
也就是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雪天”对他们来说只是书本上的一个概念,而不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因为不知道,也就没那么向往,缺乏的知识从某种程度来说也决定了他们对雪山缺乏基本的尊敬。所以,就像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并不知道雪崩是什么东西,即便听到这个概念,也想象不出雪崩时的场景。
可就算对严寒之地会发生的白色灾祸一无所知,看着直朝着自己冲过来的碎雪,也会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事。
快跑!——现在满脑子只能剩下这一个念头了。
连一秒钟都不舍得耽搁了,希洛和里昂立刻撒开腿逃命。
说是撒开腿,在这及膝深的雪地里,怎么才能迈开腿呢?阻力太强了,想要在这里前进,简直比在水中行走还要更加艰难。而周遭一望无际,看不到山洞或是岩壁,树木的影子也见不到,连个能够躲避的地方都不存在,简直无处可逃。往山下跑吗?更加来不及了,他们都快走到山顶。
还能怎么办?不能怎么办了。除了尽力往前走之外,根本没有机会再谋求一个生存的契机了。突然门只能向前。
轰鸣声越来越近,滚滚而下的雪根本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时间,已经能感觉到碎裂的雪粉洒在自己的脸上了,冰冷的,浑浊的,连呼吸都快随之冻住。或许下一秒就会被崩塌的雪淹没。希洛在此刻才终于感觉到了鲜明的恐惧感——恐惧着自己的安全,也忧虑着他人的安危。
几乎没有进行什么多余的思考,她停住了脚步,匆忙回头,向里昂伸出手。
快点抓住我的手。她想这么对他说。
未能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被碎裂的雪淹没了。
巨大的冲力折弯了希洛的膝盖。她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下去,裹挟在雪中翻滚不停。
无法呼吸,也睁不开眼,稀碎的雪变成粉末,将口鼻毫不留情地掩住,冰冷地钻进衣衫的间隙中。她的腿肯定撞到了一块冻得坚实的冰,但痛感好像又没有那么真实。她好想站起来,也知道自己必须站起,可雪推着她不停翻滚,意识在不受控制的搅动中悄然脱离身体。
就像沉没海底,不安全感将全身包裹。
不能晕过去,千万不能晕过去。就连这个念头也在逐渐远去。
“……里昂!”
希洛猛然醒来。
温暖。很奇怪,此刻她感觉到了温暖,明明被裹挟在冰冷的雪堆之中,感受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暖意,太怪了。
希洛蜷缩着身体,寂静的苍白中只回荡着自己的呼吸声。浑身上下都好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她试着动动双手,却行动艰难。她被埋进雪地里了。
这绝对是最为糟糕的结果没错,更糟的是雪下的空气太过稀薄,即便是想要大口呼吸,也难以鼓起胸膛。
真是……糟透了。
希洛挣扎着扭动四肢,拨开面前的雪,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困境。但眼前拨开的空洞看起来却越来越暗,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挖错方向了。
要朝着有阳光的地方挖才对。
“呼啊——!”
艰难地从雪地里探出头来,希洛第一次发现洛肯纳斯的空气居然如此清新香甜,尽管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吹得她的鼻子都快冻僵了。
大概就是在被雪推着翻滚不止的时候,她的面罩和帽子都被弄掉了,究竟掉在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幸好身上的其他东西都还在,但希洛已经顾不上为此庆幸了。
赶紧把两条腿从雪地里拔出来,午后的日光在雪原上反射出过分刺目的光线。希洛眯起眼,努力看清周遭的一切。
就像是这座山的任何一个角落,她所能看到的只有白色的、平整的雪,没有足迹,也看不到任何人的踪影,正如她的心,在胸腔的深处空落落地跳动。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好想放声大叫。
“里昂!你在哪里!”
但最后只喊出了他的名字。
“听到我的声音就回答一下!里昂!”
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山却在恶戏般回荡着她的声音,仿佛也在呼喊着里昂的名字。她的烦躁感翻了倍,重重地一脚跺进雪地里。
“你昏过去了吗?还是没办法说话?不管怎样你赶紧回答我,我会救你出去的!”
她踢走一层碍事的雪,拨开雪地的表层,忽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希洛的脚腕,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