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双手撑着下巴陪坐在桌边,只见苏清方一直在转一个精巧的孔雀金带钩,好奇问:“姑娘是在想赌谁赢吗?”
“赌?”苏清方回过神,语气茫然,“什么赌?”
“就是这次狩猎。陛下把自己的佩剑拿出来当彩头了。好多人就在赌谁会争得头筹,”岁寒凑近了些,探问,“姑娘觉得会是谁?”
她也去压一压。
苏清方失笑,把金带钩左手倒右手,“我连人都认不全,我哪知道。”
“那姑娘在想什么?”
“没什么……”苏清方双指拈住带钩尾端,立在眼前,抿了抿唇,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你说,我去太平观,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旁的岁寒直摇头,“我不敢说。”
苏清方疑怪,“为什么不敢说?”
岁寒两手一摊,“我要说了,姑娘又要说不管是好是坏,和太子殿下出尔反尔都是两码事了。”
苏清方扬起下巴,“本来就是。”
谁知道处罚是顺便,还是避难是顺便。
苏清方觉得自己想太多,悠悠起身,将带钩和那枚白玉韘收置在了一处。
***
不日,秋狩的重头戏正式到来,更有皇帝的御剑作奖励,到场诸人无不在秣马厉兵,整鞍束鞯。
苏清方也有机会看个热闹,从忙碌的人群中穿过,正要去观景台,远远眺见一人正在闲步遛马。
他似乎格外喜欢偏暗的蓝色,今天也是一身宝蓝的胡服,翻出浅缥色的领子,一笔点睛,衬出一股清俊精神。身旁一匹乌毛马,油亮得像匹黑缎,唯有四蹄洁白,如笼乌云,如踏白雪。
“好俊的马,”苏清方叹道,“是谁的?”
正低头整理鞍具的李羡闻声抬头,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回答:“当然是我的。”
“殿下的马不是输了吗?”
“我就只能有一匹马吗?”
苏清方微微一笑,应和道:“天下好物,尽在彀中。殿下当然可以不只有一匹马。”
弓弩所能射达者,谓之彀中。正合此景。后半句却说得好像他多薄幸滥情。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输给谷延光那匹,不是我日常骑的,这匹才是。”说着,李羡揪住缰绳,踩蹬一跨,便上了马。动作干净利落。
他端坐马背上,指了指前方高台,“去观景台上看吧,阿莹也在那里。”
说罢,便要打马而去。
“殿下!”苏清方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向前小跑了两步,喊了一声,被风送到青年耳畔。
李羡勒停缰绳,在马上回望。
风也在等下一句。
又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苏清方摸了摸腕上微凉的玉镯,也有点说不上来自己叫他干什么,默然稍许,缓缓吐出四个字:“武运昌隆。”
一句很简单的祝福。
李羡嘴角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眼中映出长裙佳人、苍原高空,以及无以言表的自信锐气,“当然。”
“驾!”话音刚落,青年手中马鞭凌空一振,发出一声清脆的炸响。乌马长嘶一声,雪白的四蹄翻腾,绝尘而去。
狂妄。
苏清方错愕地望着人与马逐渐远去的飒沓背影,轻轻笑了一声,心中只余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