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震颤,一种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山崩地裂般的沉郁和压抑感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几乎要将他碾碎。他分不清这种失控感和无力感是来自陆明烬沸腾暴走的精神力,还是来自他身后那万千蠢蠢欲动的虫族集体散发出的狂暴气息。
但那种感觉,由内而外,反复洗涤着他的神经,让他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白若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巨大的恐惧和担忧扼住了他的喉咙。
下一秒,他脚下踩着的、那只一直颇为温顺的骷髅王蝶,似乎也被这狂暴的能量场刺激得焦躁不安,巨大的骨翼猛地一个颠簸扇动!
“啊!”白若年惊呼一声,瘦小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从数米高的蝶背上直直栽落下去!
预期的撞击没有到来。
他被冰冷的手甲很快速地抓住捞进了懷里,是陆明烬。
白若年此刻看不清主人的脸,但是听得见他说话。
他声音有点嘶哑,“我控制不了他们太久了。”
白若年圆圆的眼睛瞪大,手脚并用就要攀进陆明烬怀里,但被冰冷的機甲给隔断。
陆明烬的机甲接通了军部总频道,里面混杂缭乱,“所有人撤退,来个人把我的omega带走。”
频道里沉默了一瞬,随即一个声音带着尚未从元帅惨死的震惊与憤怒中平复的颤抖,尖锐地质问:“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是季然的声音,充满了悲憤。
“B级指令,”另一个冷凝的声音切了进来,是纪时与,“虫子吃不够就不会停下来。你不走,就留着喂虫子,正好给元帅陪葬。”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频道里最后一点因愤怒而起的躁动。
没人发出异议,只剩下急促的撤退指令和星舰引擎启动的轰鸣。
“你要干什么?”白若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他拼命扒拉着机甲肩膀冰冷的金属外壳,指甲在上面刮擦出细微的声响,“我不要走我我我我变成人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你干嘛让人把我带走??”
貓的第六感很敏锐的,更何况这个时候,无论作为貓还是作为人,他都知道,走了可要后悔的。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他苍白的脸颊,却让那双湛蓝的眼睛显得更加清澈、更加碧蓝,如同雨后的晴空,漂亮得惊心动魄。他一边颤巍巍地问,一边因为哭得太急,还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委屈的哭嗝。
“我不走,我就是不走——!”
陆明烬低头,看着自家哭得稀里哗啦、却还在拼命表达着不满和坚持的小猫。
他想伸手,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可是,引光柱的能量如同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压在他的精神和□□上,连抬起手指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難。
精神力在疯狂地流逝,与虫群的链接在变得脆弱而危險。
之前他一直觉得小猫的死,都是沈泽屹、是皇室的错。
但现在,看着怀中哭泣的少年,感受着自己体内奔腾咆哮、几乎要冲破牢笼的毁灭欲望,他不再那么想了。
小猫会死,会受伤,会被抽血,会难受,会一次次陷入險境,归根结底,因为他陆明烬的存在。
因为与虫族这该死的、无法摆脱的联系,因为身处这权力与仇恨的漩涡中心。
一切灾难的源头。
“小白,你长大了。”陆明烬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量,或者说,在强迫自己说出下面的话,“离了谁都不会死的。”
一艘线条流畅、涂装低调的轻型突击舰,以一种近乎莽撞的速度,强行穿越了混乱的战场边缘。
是祁既珩的星舰。
星舰在穿梭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几只失控的小型虫族单位,黏稠的、带着腐蚀性的□□溅射在舰体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留下斑驳的痕迹。
祁既珩操控着星舰,一个惊险的急停甩尾,精准地悬停在了陆明烬机甲旁边,舱门迅速滑开。
陆明烬最后看了一眼怀里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白若年,
他狠下心,腰间的手臂用力,将少年推向了打开的舱门。
“带他走。”他对祁既珩吩咐道,声音幽幽沉沉,却越飘越远,最终彻底淹没在了白若年骤然拔高的、绝望的呜咽和星舰引擎的轰鸣声中。
“喂!你你你别再拍了。”祁既珩一边紧张地规避着流弹和失控的虫族,一边头疼地喊道,“本来外面就沾了虫族黏液,有腐蚀性!你再给拍松动了,咱俩可真就得一起玩完了!”
祁既珩看着舱内那个哭得梨花带雨、却仍然有力气扑到舷窗上,徒劳地拍打着强化玻璃,试图看清外面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的Omega,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