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忍疼痛,睁开眼,满头虚汗,咬牙切齿地说:“是妖就该死,作乱就该死,我若异化成妖自然也该死。”
洛渭猛然松开手,如看怪物一般看着她,冷声道:“真是个疯子。”
韩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她已将青木杖握在手中,若她真被妖毒所控,青木杖将会击碎她的头。
如若洛渭出手击杀她,她也必将与他同归于尽。
洛渭忽然开口:“韩宗主,我知道其实天底下的妖魔在你眼中都好似蝼蚁一般。可我万万没想到,从人妖之市到巴陵城,我们一路走来度过的那么多日夜,竟也换不得你对我半分怜悯。”
他似乎极为伤心,韩纪却不知道他有什么可伤心的。
她呵呵笑起来,觉得一定是上天看她死到临头了想让她高兴一点才让她听到这样荒诞的笑话。
她越笑,胸腔越疼,越笑,内息越乱,可她就是忍不住想笑,直至最后,笑着呕出一口黑血来。
她无力擦去嘴角的血,只得将头靠在墙壁上,斜睨着他,慢慢道:“寒山宗立派三千年,除我之外宗主共有三十二位,与妖相斗战死宗主三十二位,弟子上千。你不过是一只妖,居然想让我怜悯?”
洛渭面色愈发阴沉,强压着怒气,一言不发。
韩纪感受到他因愤怒而迸发的强大妖力,闭目等着他的杀招,却不曾想他竟什么也不做,只是于暗夜之中静静地凝视着她。
良久,他道:“站在木门之前时,我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他顿了顿,又道:“你究竟清不清楚,锁妖契已解,现在的我是真的会杀了你,真的可以杀你。”
韩纪望着他隐在阴影中的面容,忽然觉得身体里传来一阵剧痛。
她不知这剧痛究竟是身负重伤引起的,还是骤然得知那只小狐狸其实是足以引起人间暴乱的大妖而导致的。
剧痛之中,她不合时宜地想,如果五脏六腑会起鸡皮疙瘩的话,她的心脏应该已经被鸡皮疙瘩爬满了。
“那很好。”韩纪强忍痛意,神情镇定,“你今日不杀我,来日再见我必杀你。”
洛渭被她激怒,伸手掐住她脖颈,手腕微微使劲,恶狠狠道:“韩纪!你当真以为我下不了手吗?!”
脖颈生疼,胸腔窒塞,喘不过气,韩纪唇边一道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下,却依旧双目紧闭,极为艰难地说道:“要杀便杀……你若想看我跪地求生……没可能。”
粘稠温热的血沾上了洛渭手指,他如同被火烧一般缩回手来。
他慢慢退后,面容阴在黑暗中。
拉开木门之际,洛渭回头看着角落中那如纸般单薄的身影。
夜风瑟瑟,残烛将熄,韩纪身体斜倚着墙,往日如玉如冰的脸庞如今灰扑扑的沾满红痕。
他只看了一眼,心中便生出无边怜意。
可转瞬间,他又想起那日坠下汨罗江时,他也是这样看着她。但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样决绝的背影。
前尘往事暂且不提,她不记得他不怪她,可巴陵城中他为她斩断毒蛇,为她饮下毒酒,甚至不惜为她以半妖之躯挡下神木简。
可在她眼中,他的命是草芥,是浮尘,他是生来就贱的牲畜,是随时可以放弃的累赘。
而这一切,只因为,他不是人。
夜风冷冷,汨罗江的江水也很冷。
洛渭垂眼道:“韩纪,你一定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