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城。
几场暖风吹过,大雪已经融化,城外,远远望去,一片朦胧的青色铺展在天地间,没了冬日的凛冽。
只是那呼啸而过的风,还带着漠北的寒意。
城楼上的守军们,三三两两地靠在城垛旁,有的。。。
雪落无声,嘉兴河面已恢复平静。那夜沉没的黑船再未浮现,唯有晨雾中漂浮着几片残破的红纸灯笼,像褪色的梦。少女坐在草台边沿,指尖抚过玉佩残片上的“陆”字,它仍微微发烫,仿佛与远方某种力量遥相呼应。
闻心盘膝于琴后,十指轻搭弦上,却久久未弹。他虽盲,但感知比常人更敏锐??天地间的音律变了。原本被歌声净化的空气里,悄然渗入一丝低频嗡鸣,如蚁行骨缝,细密而阴冷。
“他们在改调。”他忽然开口,声音凝重,“不是鼓,也不是钟……是磬。葬礼用的玉磬。”
念汐立于屋脊之上,目光扫过城内外。嘉兴表面安宁,实则暗流汹涌。街巷间多了许多戴灰笠、穿素袍的“引渡使”,他们不言语,只在黄昏时分敲响铜铃,凡听见铃声者,次日必有家人失踪。百姓闭门不出,连孩童也不敢啼哭,整座城如同一座巨大的棺椁,正缓缓合盖。
“朱元璋已经开始收割愿力。”她跃下屋檐,落在众人面前,“十万阴兵并非虚言。我沿途所见,三百里内村庄皆空,活人被圈禁于地下‘灯窖’,以七日为期,逐批点燃命灯。他们的魂魄尚未离体,却被强行抽离七情,化作维持龙脉运转的‘薪柴’。”
陆沉舟站在院中石磨旁,手中断刃轻轻划过掌心,鲜血滴入雪地,竟未渗入,反而如汞珠滚动,在地上画出一道奇异符纹。“这是‘封情阵’。”他低声道,“古法禁术,专为炼制无痛无感的忠奴。一旦全国推行,大明将不再有悲欢离合,只剩一个铁板一块的永生帝国??皇帝不死,万民不语。”
少女猛地抬头:“不行!人之所以为人,正因为会痛、会哭、会舍不得!若连哀伤都被抹去,那和死有何分别?”
“可现在,哀伤正是弱点。”闻心轻叹,“他们利用人们对死亡的恐惧,许诺虚幻永生;又利用亲人之爱,诱其献祭至亲。越是重情之人,越易堕入陷阱。”
沉默片刻,慧贞自昆仑传信而来。一道青光自天而降,凝成半卷竹简,上书八字:**“灯井九重,根在金陵。”**
念汐皱眉:“又是金陵?祖庙本就是命种最初扎根之地,如今朱元璋借龙脉复生,早已将自身神魂与地气融为一体。强攻只会激怒地脉,引发千里地震,生灵涂炭。”
“那就不能强攻。”少女站起身,眼中光芒渐亮,“我们不毁井,也不灭灯……我们换灯芯。”
众人一怔。
她从怀中取出桑皮纸曲谱,缓缓展开。“阿宁当年唱的那首歌,并非只为送别亡魂。她是把记忆编成了旋律,让每一个听过的人,心中都点亮了一盏灯。这灯不怕风吹,不惧雨打,因为它燃的是‘记得’。”
她望向闻心:“你能把这首歌,变成千人齐唱的共鸣吗?”
闻心指尖微颤,随即点头:“若以琴为引,以人心为炉,借水脉传导声波……可以。江南水网密布,只要有一处响起,百里皆应。”
“好。”她又看向陆沉舟,“你带旧部潜伏金陵外围,等歌声一起,立刻切断续命核与外界愿力的连接。不能让他们完成最终献祭。”
陆沉舟颔首:“第七营已布下三十六处伏线,只待信号。”
“至于我……”少女将玉佩贴回额心,“我要进宫。”
“不可!”念汐厉声阻止,“你是承忆者,一旦靠近祖庙,你的记忆会被瞬间剥离!朱元璋等的就是这一刻!”
“所以他不会想到我会主动送上门。”少女嘴角微扬,“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去。我去,是为了让他看见??那个他以为早已夭折的嫡长孙,那个本该继承江山的孩子,还活着。不是作为幽魂,不是作为执念,而是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您错了。”
风起,吹动檐下素纸灯,火苗轻晃,映照她眼底坚定如铁。
三日后,冬至前夜。
金陵城外风雪肆虐,天地混沌。祖庙深处,朱元璋端坐龙椅,身披十二章衮服,头顶冕旒垂珠遮面,周身缠绕黑气如蟒。九颗续命核悬浮空中,围绕他缓缓旋转,每转一圈,便有一道血光射入地底,唤醒沉睡的龙脉。
殿外,跪伏着万名官吏百姓,皆双眼失神,口中齐诵《大明律》。他们的声音汇成洪流,灌入祖庙地基,成为仪式养料。
“子时将至。”太监低声禀报,“日月交蚀,天地一线,正是重启真命之躯的最佳时机。只待承忆者魂魄拘来,便可炼成命种核心,开启万世帝业。”
朱元璋缓缓抬手,掌中浮现一枚龟甲碎片,其上赫然刻着少女的名字与生辰。
“她快到了。”他低语,“朕的外甥女,马家最后的血脉……也是朕重获新生的最后一块拼图。”
就在此时,宫门外传来一声清亮童音:
“奉守灯堂令,呈献《渔谣新篇》一首,慰先祖英灵,祈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