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温青禾身上的伤处,生怕粗糙的织物再磨疼了她的伤口。
曹嬷嬷猛地掀开帘子,只见永宁帝面色铁青地站在屏风旁。
“陛下……”
“不必说了。”永宁帝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将太子幽禁东宫,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凌安你派人看守。”
“臣领旨。”
皇帝的目光转向殿柱旁静立的萧瑾聿,指节在龙椅扶手上叩出三声闷响,“朕不是给你令牌了?你们三人去查,想用谁随你。”
“儿臣遵旨。”
“东宫昭训温青禾,即日起准予迁出,暂居长乐宫偏殿,由太医院日夜诊治,不得有误。”
“秦顺,拟旨。”
秦公公慌忙捧出云纹绢帛,下一瞬,天子浑厚的声音响彻大殿。
“户部左侍郎温昭炀之女温青禾,禀性端方,慧心兰质,贞毅天成。其志洁行芳,不囿闺阁之限;胆识超卓,敢持正义之衡。未因亲隐,秉忠直谏,直达天听。此等大义灭亲之举,实乃闺帷之表率,盛世之清音。
朕嘉其刚正,悯其孤忠,特晋封为贞毅郡君,赐食邑三百户,岁禄八百石,另赐金册宝印,许用郡君仪制。望尔永葆初心,为天下女子之楷模。”
温青禾愣在当场,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她原以为今日必死无疑。
“还不快谢恩。”萧瑾聿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她霎时回神,抬眸时正撞进六皇子深不见底的眼里,那目光似在提醒,又似在审视。
“臣女……谢陛下隆恩。”她伏身叩首,额头在此抵在冰冷的青玉砖上。
“若你父亲罪证确凿,朕的旨意当天便会昭告天下。”永宁帝指尖轻叩龙案,目光掠过殿外正好的日光,“温氏府邸归你名下。”
“聿儿。”皇帝忽然唤他,萧瑾聿起身行礼,“儿臣在。”
“回头身子好后,你送郡君与昭玥还有宥棠见一面。”
“儿臣明白,昭玥前日还说要寻个能镇得住场面的女先生。”萧瑾聿起身行礼。
温青禾缓缓起身,“臣女谢陛下隆恩。”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苏宥棠和萧翎初听罢萧瑾聿所述温青禾之事,一时间都怔在当场,惊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睛酸涩的厉害。
这世道女子哪有说话的权利。
萧翎手中茶盏“当啷”一声落在青石板上,她望着那滩渐渐晕开的茶渍,忽觉眼眶发热,这世间女子,原不过是他人掌中玩物,连开口都是僭越。
苏宥棠忽然想起自己和离之事,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如今“不孕”二字像烙印般刻在她身上,传遍了每一个茶肆酒楼。
忽然摇了摇头,丞相嫡女又如何?这身份反倒成了更大的笑话,就像戏文里唱的,越是高门贵女,跌下来时越要被人多踩几脚。
苏宥棠尚未亲眼得见温青禾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痕,光是听萧瑾聿转述,心口便已疼得发紧,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银针扎在心口,无端泛起一阵刺痛。
苏宥棠想起前世种种,心口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那时裴彦知一年到头不过踏入她房中三五回,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她曾以为是自己骄纵太过,独守空闺的漫漫长夜里,看着烛泪一滴一滴堆成小山,她不过是受了些冷落,便心如刀割,觉得天都要塌了。
那温家姑娘呢?
她忆起萧瑾聿说的那些话:温青禾被绑在东宫,身上新伤叠着旧伤,连肋骨都被生生刻出了凹痕,那姑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苏宥棠的声音轻的厉害,“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太子别院那些女子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无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萧翎初抬眸直视萧瑾聿,忽然开口道:“皇兄,你为何不去查案?”
他垂眸整了整袖口云纹,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凌安带着人去别院了,三哥正领着户部清点账册。”
萧翎初的目光始终未移,“所以……”她忽然倾身,腰间玉佩随着她的动作撞在石墩上,发出“叮”一声,“皇兄此刻,究竟在等什么?”
萧瑾聿并未回答,目光越过她,落在苏宥棠微微摇晃的步摇上。
四目相对的刹那,一阵穿堂风掠过,卷着苏宥棠袖间清冽的檀木香,与萧瑾聿衣襟上沉郁的龙涎香在暮色中缠绵交织。
萧翎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今日的风吹过你也掠过我,盼你明媚,万事终有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