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颂眼巴巴等待着。
周宴之柔声说:“帮我告诉小颂,我没有生气,当然也不是一点情绪都没有。不过只要小颂能做到自己保证的事,我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保证做到!”温颂立即三指并拢举过头顶,“我发誓,请先生相信我。”
周宴之莞尔,“那就好。”
温颂松了口气,终于捡回了半条魂。整个人慢慢下滑进被窝里,露出半张脸,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周宴之。
周宴之一手托着小小颂,一手拿起手机,屏幕闪烁两下,大概有新消息进来。
他单手回复。
温颂痴痴地想:先生的侧脸真的好好看……怎么会有那么高挺的鼻梁,金边眼镜完全不会往下滑。密密麻麻的字映在镜片上,先生低头认真看消息的样子,也好有魅力……
周宴之低头看他,他立即盖住脸。
他听到周宴之轻笑一声,良久,又悄悄探出头来。
今夜大概很难眠了,温颂想。
孕期加重了信息素的紊乱。
比害羞更难办的,是空气中漂浮着的似有若无的信息素,明明贴了抑制贴,还是不管用。也许是因为不久之前做过临时标记,他对周宴之的信息素格外敏感。
他按了按后颈的抑制剂贴片,又把手偷偷伸进被子,打着转揉按肚脐上的贴片。
周宴之听见身侧窸窸窣窣,刻意没有看,等温颂完全安静下来,才问:“一般睡前会做些什么?”
“和乔繁聊聊天。”
“乔繁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温颂猛然睁大眼睛,懊恼地皱起整张脸:“先生,小铃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我忘了带,是一罐折纸星星,都是她亲手折的,她和鹏鹏也祝你生日快乐。”
怕周宴之不相信,他又拿出手机,翻开相册,给周宴之看:“这是我拍的。”
周宴之接过他的手机。
屏幕里是一只葫芦状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折纸星星,有红蓝紫三种渐变色,也有一些星星是白色的,大概是小姑娘分不清纸带的正反,所以折错了。瓶子看起来有二十公分高,满满一瓶,也不知道她折了多久。
周宴之深吸了一口气。
纸星星和小机器人一样,幼稚又真诚,来自两个生活拮据、相依为命的孩子,花费时间和精力,将一份比礼物本身更浓厚的祝福,送给一个出身优渥、锦衣玉食的人。
周宴之的心头也泛起懊悔:当初为什么不重视资助这件事,打了钱就没再追问过?
如果多了解些,也许鹏鹏的手术就能早点做,早点下床接触社会,也许乔繁的右腿和小铃的眼睛,也有办法痊愈。
慈善对他而言,不过是装点门面,他实在没有资格自诩善良。
温颂重重叹了口气,“我还买了盒子、灯带和包装纸,弄了好久,结果落在桌子上了,我没有完成好传达小铃心意的任务。”
“但我感受到了。”
温颂抬起头,周宴之弯起唇角,向他靠近:“我感受到了,帮我谢谢小铃和鹏鹏。”
温颂又眩晕了,讷讷点头。
周宴之主动提起了小铃的眼睛,有没有康复的可能、为什么没去特殊学校,温颂一一回答,最后愤愤不平道:“太阳福利院的院长很不称职,他耽误了好多孩子的人生,虽然福利院不是盈利机构,他也没有义务对我们的人生负责,但是……有些不幸是可以避免的。”
周宴之说:“我来想办法。”
温颂一时迟滞,“什、什么想办法?”
涉及到朋友的事,他总显得谨慎又紧张,翻了个身,直勾勾盯着周宴之的眼。
眼里仿佛有两簇小火苗。
“上特殊学校。”
“可是小铃已经成年了,恐怕——”
“所以让我来想办法。”周宴之轻轻拂开温颂额前的碎发,柔声说:“等回去之后,我会了解情况,尽可能安排好,小颂需要做的,是征得小铃的同意,把她带出来。”
周宴之从不把话说满,语气听起来很随意,就像安排明天的午餐,但温颂知道,周宴之口中的“了解一下”,意味着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对福利院的孩子来说难如登天的事,就这样轻飘飘地解决了。
温颂感到一种让他安心的力量涌进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