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棠很喜欢那样的裴允乐,如果当时有相机记录下来该有多好,她开始理解为什么有人那么喜欢拍照,她开始想把和裴允乐在一起的每一分都记录下来。
还了自行车,余额这又瞬间痛失40块,裴允乐抱着手机心痛,头一次感受到没钱这么难活。
走出熙熙攘攘的人群,陈青棠要去小诊所买药,说是奶奶的膝盖又疼了,半夜睡不着觉。
小诊所只有一层楼,占地面积不算大,里面摆放着一个铁炉子,几张破烂脱皮的凳子靠放在墙边,穿得厚重的老人都窝在凳子上,有几个头顶上插针输液的小孩在母亲的怀里扯着嗓子嚎哭。
裴允乐才走进去一步,就被这些狮吼功震得连忙往外退,里面又拥挤,每个人身上都裹满了病气和热气,她有些接受无能,抛开医学生身份不说,她本身不是一个天生满含怜悯的人。
陈青棠也不强行把她带进去,只让她乖乖等着自己出来。
诊所外面有三个较矮平的阶梯,裴允乐的脚踩在最底面,自己坐在最上面,手肘撑在膝盖骨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树下的一群老太太打麻将。
麻将牌碰撞木桌子的声音很明显,幺鸡二筒源源不断灌进耳朵里,不断有人胡牌,也不断有人输钱,那些颜色各异的钱纸洒在麻将上,裴允乐有点蠢蠢欲动。
倒不是想抢,而是想打牌。
总有人进进出出诊所,裴允乐觉得自己挡了道,又站起身进了诊所里去,看着一个白大褂给人换药,她背着手走到那个医生面前。
“姐姐,这儿平常的病人多不多啊?”
医生眼皮都没抬起来看她一眼,只觉得她挡了自己的路,“肯定多啊。”
“那你们这儿还招人吗?”
“你想来啊?”
裴允乐其实还没完全想好,只是随口问问,“想。”
“不知道,别挡我拿东西。”纵使面上戴着口罩,裴允乐也能看见她底下的不耐烦和烦躁,她是懂这种感受的,当即乖乖让了路退出这一个隔间。
一转身,看见提着塑料袋的陈青棠。
“你买好了?要回家了吗?”
陈青棠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树下的人已经开始新的一轮牌局,裴允乐用手肘拐了一下陈青棠,“诶,你会打牌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裴允乐有些小失望,暗淡的眼睛里又立马亮起光,“我教你怎么样,很好玩的。”
——这是赌博吧。
陈青棠对于和黄赌d沾边的东西一律很排斥,就连没接触过的东西也很排斥,除了昨晚上和裴允乐一起尝试的染发。
裴允乐摇摇头,“应该还不算吧,大学里我和我室友也经常打牌,打一角钱的,一天下来也就输个十来块吧。俗话说小赌怡情,大赌才伤身嘛。”
“你学不学?”裴允乐又凑上来,恨不得把脸都贴到陈青棠的脸上。
换做别人劝她学,陈青棠一定会毫不犹豫拒绝掉,但是看见裴允乐满脸期待,似乎只是想带她尝试一点新的东西。
染发都染了,打点一角钱的麻将好像也没有什么了。
陈青棠鬼使神差地点头。
“那回家我们下个软件玩,教会你了再领你出去大战六旬老太太。”
夕阳西下,从远处地平线慷慨地洒下一片璀璨,陈青棠不敢直接大庭广众之下去牵裴允乐的手,但又实在想在这片温热之中亲近喜欢的人,只好学着裴允乐说过的,伸出手去挽着她的手臂,去汲取裴允乐身上的温热。
裴允乐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嘻嘻地把十根指头一点点蹭进陈青棠的手骨指缝中。
陈青棠一把手抽回去,对着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我们俩不是一对吗,”裴允乐当众勾了勾她的小指。
陈青棠指了旁边,裴允乐循着她略微上翘的指面看过去,只看见扬起灰土的车流,远处的袅袅炊烟,被母亲追着打的抱头乱窜的小孩,二楼上爆发的夫妻争吵,围绕在她们身前身后的各色人群。
头顶上的无边的天际,脚下是一眼到头的水泥地。
她们的一举一动都隐在人群里,又突出在人群中。
裴允乐知道从小生活在小镇上的陈青棠在害怕什么,那足够戳断人脊梁骨的世俗目光,无形却又是一把尖利的刀,一寸寸刮在人心上。
“那你当时为什么答应和我在一起?”她的嘀咕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听得让人发闷。
陈青棠停下脚步,日光抛在她的脸上,高挺的五官分割出光影,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在十分亮眼的光线下,裴允乐从那双被水洗过的石子眼底看见别的东西。
因为太喜欢,所以明知道对方是一团火,飞蛾还是控制不住羽翼扑向光亮里。于是两只飞蛾都在火焰旁,小心地拥抱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