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将衣摆从她的手里抽出来。
手里紧紧握着的东西,倏忽间,空了。
棠惊雨怔怔地看着还保持着握姿的左手,耳畔的声音一瞬间静了下来。
恍惚中有人过来,一个说“怎么还跟两块麦芽糖一样黏在一起”,另一个说“放心交给我们好了,你快走吧,大监要来催了”的话。
棠惊雨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好好地放在腰侧。
入夏以来雨水丰沛,赤地如烧,司天监日观星象多日,合力算出几日的晴朗日子上呈皇帝,便有了这次的“避暑宴”。
今日就是一个晴朗舒适的好天气。
正是:绿树阴浓,青芜际海。风摇日清晃碎影,好一派悠长清幽的山中夏景。
应该是行宫里所有人都会喜欢的好天气。
随冯玉贞与冷山燕一道往后殿走时,棠惊雨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一眼,山道幽林处,已经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她沉闷着,像山林里每一棵伫立在暴晒里的树。
贾文萱知道棠惊雨会来,特地提议每个人用不同的花器插花,看看谁的插花技艺最好。
此举得到一致认可。
贾文萱暗自吩咐下去,给棠惊雨安排了一只浅口大铜盘。
插花多用瓶,没见过人用盘。
虽说席间都是些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花瓶,但棠惊雨面前的浅口大铜盘,可以说是明晃晃的针对。
冯玉贞要与棠惊雨交换花器,贾文萱高声说:“不可作弊。”
冯玉贞不满道:“这明明是弄错了。”
贾文萱:“怎么就弄错了?事先已经说明要用不同的花器。我知道分给棠姑娘的花器是为难些,所以不管她完成得如何,大家都会给她掌声鼓励的。你们说是不是呀?”
席间有好几位她的小姊妹,立刻跟着一起应和。
此时,七皇子的表妹何小姐随即出声:“是啊。谢少卿看上的女人,总不至于如此胆小,连插个花都不敢吧?”
女眷的午后小宴,却要扯上郎君的名号,是何用意,一目了然。
三王妃与侧妃、良娣互看一眼。
她们虽然在宫里内斗,可出了宫,尤其是面对共同敌人时,是相当团结的。
她们大概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明白棠惊雨的插花技艺是如何的好。
三王妃微笑道:“何小姐说笑了。只怕她完成得太好,令大家自惭形秽就不好了。”
何小姐哈哈大笑:“那就让我们都开开眼,看她这难题答得好不好。”
一时间,席间的小姐夫人们停下手上的动作,探头去看棠惊雨。
棠惊雨缓缓长叹一声。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贾文萱没有察觉到水下的暗流,仍一副看好戏的神态,状似宽慰地对棠惊雨说:“棠姑娘,没关系的,就算你插得不好看,我们也不会笑你的。”
何小姐接话:“是啊。除非——我们忍不住。”
四周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
侧妃与良娣拦下要出声的冯玉贞、冷山燕,拍拍她们的手背,要她们放心。
棠惊雨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寻了一块石头回来,砸碎一只黑陶茶杯,碎片扔进水盂里。
她还捡了一根被虫蚁蛀空管心的干枯木枝,也一并扔到水盂里。
随后她把洗干净的木枝取出来,剪下一段,立在大铜盘中央的位置,再用木夹挑起合适的碎片,一块一块垒在木枝四周,直至其变成一个小山堆的形状,最后将多出来的木枝剪掉。
剩下的碎片沿着“小山堆”的边沿错落有致地铺设。
舀起一勺清水,从堆尖自上而下地浇水,直至清水装满这只浅口大铜盘。
她从一众鲜花中,挑出一枝白色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