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昏昏沉沉,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已经不知是何年月。
听莲生说现在是申正一刻,姑娘不过睡了两刻钟。
是吗。她却觉得仿佛睡了很长时间一样。正是:
一梦枕黄粱,醒来万事长。
疑似烂柯人,空闻室炉香。
棠惊雨洗了把脸,走到香几前去摸熏香炉——已经冷了。
打开镂空铜盖往里一看,只见墨黑色的香屑。轻轻一嗅,还能闻到熏香炉里残存的淡淡幽香。
人死了,是不是就像这烧完的沉香屑?
她合上铜盖,披着一件裘衣坐到红木摇椅里。
更漏声点点滴滴。
冷风吹开木窗,瑟瑟寒意呼啸着灌入室内。风中送来街巷里的零散杂声。
莲生走到窗前,合上木窗时瞧了一眼天色,随口说道:“好像要下雪了。”
仿佛飞鸟衔果路过湖面一时松懈,那果子扑通一下落入湖面——
“走吧。我们去谢府。”棠惊雨说,“去送他最后一程。”
抵达谢府后门时,天色阴沉昏晦,风雪漫天。
可谓是:天风淅淅飞玉沙,白绸翻飞正萧索。
铜墙铁壁般的谢府,外绝访客,内挡刺客,是只苍蝇飞不进来,蚂蚁也爬不出去。
唯独对棠惊雨一人宽松。
莲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四下是空荡的回廊走道,处处是迎着风雪飘荡的片片白绸。
待站到岱泽楼的房门前,棠惊雨才忽然发现,自己对谢府已经熟悉到从进门开始就没有停下脚步思考过路线。
叹息般的一声笑声,在风里转瞬散尽。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
风雪比人更着急地冲进屋。
棠惊雨落后风雪一步踏进屋,关上门,纷揉广密的玉屑慢悠悠落下来。
屋内多半烧着炭火,飘荡的暖意袭来,渐渐消融脸上的寒意、门边的碎雪。
堂屋到里屋的距离,屋梁上竟也挂满了交错的白绸。宽长而轻飘的白绸一片片坠下来,离地一寸。
隔间的支摘窗半开,琐碎寒风灌入,更换屋内沉积滞闷的空气,也拂动片片白绸,惹得此情此景,就似步入太虚幻境般缥缈奇异。
棠惊雨拨开重重白绸,终于看见躺在填漆床里的谢庭钰——
削瘦。苍白。死寂。
早没了往日的神采。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谢庭钰。
耳闻其况,到底不如两眼亲见。
她甚至不太敢走过去。
呼吸间,已是两眼湿热,滴滴清泪接连滑下。
她终于走了过去,慢慢坐到床沿,伸手去摸他的手时,没有回忆中的温热,而是触感一片冰凉。
从进入谢府到现在,每一处都在提醒她:他如今已是弥留之际。
或许是才看过《梁山伯与祝英台》,棠惊雨握着他的手贴在脸颊处捂热时,泪流不停地说:“谢玄之,你死后,我是不会殉情的。我还没活够呢。
“但我也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你与我而言,无论如何比较,都是恩情大于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