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预感到了蕴藏于柔软话语里的锋刃,眼眶倏然通红。
只是,天家的骄傲让她止住了步伐:
——李瑶,你不要低头。
——你是君,陆婉君是臣,所有人都是臣。
——君有所求,臣当以死报之。
“公主所料不差,府内的确有冤魂作祟,且害人无数。若公主所求是府中诸人平安,婉君不才,愿拼死一试。”
“婉君,你。”大公主再开口,嗓音中已多了哽咽。
“婉君性命不过草芥,何足挂齿?”陆婉君腰弯得更低,抬头的眸中无喜无悲,唯余公事公办的平静:“公主,还请从头细说吧。”
“好,你且起来,回位置上坐着。”大公主一甩袖袍,花团锦簇的红袍在阳光下飘逸动人,流阳随袖袍舞动,花朵鲜艳夺目。
“我和子阳,成婚也有四年了。”
大公主的话刚起了个头,陆婉君便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虽然不像父皇母后当年那般恩爱,但子阳性情和顺,文才出众,敬我怜我。夫妻之情,也不算辜负。”
“你也知道,洛阳杜氏为了避嫌,常有优秀的年轻子弟入赘皇家宗室。父皇赞赏他们的忠诚和顺服,但绝不会赋予他们更多的权力。子阳说是驸马,与寻常人家的赘婿,又有何分别?”
“他这么好的才情,这么出众的才干,却不能为我大乾效力。便是他不说,我也能看出来,几次想求父皇。他偏又不肯叫我为难,拦住了我。”
“他总说自己无事,杜氏能得父皇和太子哥哥看中,还有家族中的其他子弟能替他为国分忧,他心甚慰。”
“我夫妻二人心意相通,不外如是。”
消失了好一会的季衍,此时悄悄从后面抱住陆婉君,小声给陆婉君透露消息:
“可我怎么记得,杜子阳写的诗都是些郁郁不得志的抒怀作?每每都自比明珠蒙尘,作品情愁满腹,用词婉约,读来充满了闺中女子的柔怨。大家都说他像谁来着?”
他挠挠头,大咧咧将下巴搁在陆婉君肩头:“就是那个爱吃葡萄的皇帝。”
曹丕,曹子桓?
魏文帝也算一代英雄,只不过是英雄情柔,作诗委婉清丽罢了,又不是没写过雄心壮志、野心勃勃的作品。
想明白的陆婉君哭笑不得,扒掉季衍桌下乱摸的手,拍了一下示意他别闹。
大公主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婉君,我的子阳苦啊。”
“苦啥苦。”
季衍莫名其妙:
“只不过是给皇家入赘当女婿,有两情相悦的漂亮媳妇,家族得了老丈人和大舅哥青眼,一路飞云直上,牺牲他一个,能算什么?”
“再说了,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他不满意这桩婚事,有本事别和公主睡一屋啊。尚了公主还要权势,天下哪有这种连吃带拿的好事!”
季衍这张嘴攻击同辈时,从来没留过情。陆婉君虽不知道他为何对同辈男子态度都不太好,却不得不承认,季衍话糙理不糙。
既然做了皇家女婿,就该明白谁才是他要讨好的人。
他不过是转换了展示志向的地方,从官场移到了床榻。既然女子可以依附男人出卖色相,缘何男人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