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自己其实并非排斥婚姻,只是无拘无束惯了,懒得同人磨合。
季平安于是朝上首拱手道:“臣倒无心上人,若得陛下赐婚定是偌大恩典。只是臣尚想多在家孝敬孝敬双亲。”
这话出口的时候,她的余光瞥见了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淮安长公主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皇上毫无所查,乐呵呵笑着说:“也是,你八年未归,季尚安自然想你想得紧。只是我看今儿淮安也在场,倘或你俩凑一对儿,倒是一桩美事。”
美事?怕不是美逝。
皇上究竟是真心的,还是假意说这话来试探自己同长公主的关系?
难不成昨夜的事儿被第三人知晓了么?
季平安被热气熏得并不十分清明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思绪,蓦地抬起头,飞速撞了一下那道冷淡的目光。
长公主神色清浅,面不改色地从她身上挪开视线,继而转向皇上,漠然道:“皇姐,臣妹尚没有成家之意,还想多陪陪您。”
这一通话听起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淡漠得像是随口扯出来的幌子,但皇上就是听得很高兴。
她端着白玉酒盏,遥遥冲长公主举了举杯:“难得淮安有这份心。”
所以这一篇章算是翻过去了么?
季平安不动声色地长舒一口气,拱手说:“陛下怜爱体恤幼妹,臣等感动不已。”
却不料皇上并未放下酒杯,话音一转,冲着席间笑道:“众位爱卿族中可有适龄姑娘?便是不以成家为由,介绍与季将军认识认识也好。”
季平安:?姑娘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晃悠悠扶上了墙。
天色已然完全黯淡了,街边的灯光轻轻巧巧晃过来,给姑娘整个人勾了个金边。屋檐上的积雪堆了半尺,那姑娘却没罩袍子,只穿了件天青羽缎袄,垂着脑袋,看不出神色。
季平安不动声色地蹙了一下眉。
姑娘头上的白玉簪品相极佳,那天青的袄子掺了金线,绣工不俗,想必它的主人并非遇上了什么经济上的麻烦。
季平安心心念念喝上一口热汤,遂直截了当地问:“阁下意欲何为?”
姑娘不吭气。
此刻两人一马相立,四周寂静无声,夜风从街南往街北淌,空气却有些凝滞。
可能是冻的,也可能是因为两人分明素不相识,却一言不发地胶着。
甚至于能听见对面的呼吸声。
季平安在这片毫无来由而显得过分莫名其妙的沉寂里立了好一阵,终于有些不耐了,拉了一下缰绳,正准备往旁边绕过去,手腕却忽然一顿。
是啊,风声分明嘈嘈,为什么自己还能听见对面的呼吸?
她长舒一口气,低下头,仔细端详起了姑娘的脸。
姑娘的呼吸愈发急促了,天青色袄子上的毛随之一张一翕。
她的眸色被灯光映得极浅,眼尾眉梢晕着绯红,但大约是因着神色不甚明朗,与檐上未化开的积雪异曲同工,以至于并未显出清晰可辨的情。欲。
于是待她开口的时候,季平安着实有些诧异——
姑娘猛地上前一步,几乎要扑到马上。她说:“季将军,帮我。”
令季平安诧异的,并非自己的身份被轻而易举地认出来,而是姑娘的声音。
声调平直,尾音却有些飘。是沉着的,低哑的,乍一听不含情愫,回想时却能轻而易举地穿过表象,探到底下藏着的东西。
季平安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个“美人计”的陷阱。
素不相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姑娘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可天色明明暗得几乎叫人看不清事物轮廓,况且自己还围着口巾。
她还哑着嗓子说帮她。
帮她什么,季平安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明白。
若是往日,她还愿意陪着幕后之人兜上几圈,然而今儿的晚饭尚没有着落,实在有些饥肠辘辘。
于是她整了整衣领,忽然在马背上往前倾过去。
距离被陡然拉近,暖色的烛光把她们俩一同罩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