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玖儿见他不动,便主动上前,拉着他的袖子带他到桌前坐下,然后给他倒茶,布菜。
她的神情,她的举止,她的姿态,自然平常得仿佛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服侍他,从未曾间断过一般。
武子思绪混乱,心绪沉重,闷声不吭。
卢玖儿也不说话,只一味地替他夹菜,塞给他吃食。
待吃了个半饱后,武子将杯里的茶倒泼到地上,换上了从屋内顺出来的酒水。卢玖儿也不劝,就只笑看着,任由他一杯接一杯地灌入肚肠中。
未几,酒瓶已近清空。武子目光朦胧,表情和动作也有所缓和,不再如之前般僵硬了。
有些时候,酒水确是件好东西。
卢玖儿拿起空瓶子,朝亭子外头扬了扬,做了个手势,然后将瓶子摆回原位。没多久,云霓用托盘又送了两瓶酒水过来,品质比方才的好上不知多少。当然,也更容易醉人些。
又几杯黄汤下肚,虽然还是一脸渗人的脏胡须,但还是可以看得见武子脸部的线条,已经显得柔和许多。
“七少爷。”卢玖儿给他递了瓣刚剥开的桔子肉。
武子接过吃了。
“不要叫我七少爷。”他早就不再是戚家七公子了。
“好。”卢玖儿笑应到,有丝哄小孩的意味,问道,“那以后怎么唤你?”
“高武,我叫高武。”他低喃道。
他早就发誓弃用戚姓了。他跟娘亲姓高,他只是娘亲的孩儿。
忆起印象中那抹温暖的人影,高武湿润了多次又强忍着的眼睛,终还是流出了泪来。“娘……”
卢玖儿安抚地拍着他的肩臂,哄道:“你娘在庵里生活很平静呢,若是想她,便多去看她。”
高武呜咽出声。“她让我别去,她说不让我再去……”
那一年,他从师门偷跑出去,餐风宿露,饱一天饥一天,踏破数对鞋履,才千辛万苦找到尼姑庵,见着了娘亲。
可是,那一次的母子相见,却打碎了他之前所有的坚持和期待。
他想让娘离开那处清苦之地,他想跟娘生活在一起,他想跟娘诉说离开她后的经历遭遇,他想跟娘一起面对日后的柴米油盐……
可结果,她只给了他一句话。就是要求他回师门练武,回戚家认错……
“我没错!我哪里做错了!?”高武哭得隐忍,“我娘说不再要见到我了,那我还回什么师门,回什么戚家。我哪里还有家——”
记忆中横蛮肆意的小霸王,始终还是长大了。只这性子长得,比小时候更加别扭。
卢玖儿缓缓地叹出胸中的闷意,一手继续安慰地轻拍着他,一手不忘替他斟满酒水。
酒入愁肠,可解千百愁啊。
“那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她轻声诱哄着他说话。
越喝越醉得迷糊的高武,在哭喊发泄过后,开始变得唠里唠叨。他细细碎碎地说着在师门里被师父折磨、被师兄们欺负的苦逼过往,还有下山后遭拐骗被坑害的日子。
只是他舌头有点大了,思绪也像分成了数十条毛线,想着要拧成一条,却不知怎么的又分成了好几股,然后又准备着拧到一起……
听着他说了上文却无后续,聊着今年又奔回前年去的内容,卢玖儿知道他的酒量差不多了,便将两个婢女唤了过来。
云霓和云蔚很快将桌面的残羹处理好,清空出一块位置,然后摊开了两张文契、墨宝和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