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这才睁眼,晨曦微亮,过几天要降温,上海又飘了小雨。
身为南方人的刘佳最讨厌毛毛雨,她总说这种鬼天气的威力如同旧情人,虽闹的动静不大,但缠身耗神。自从她在北京念书工作,就对南方梅雨季产生了厌恶之情,工作室刚在南京成立时,刘佳就颁布过雨令:只要有雨,员工就可以居家办公。那时罗格斯只有十几个人,还没有行政岗位管这管那,大家都乐忠于盼雨,手机屏保一律换成电公雷母。那些年秦落和刘佳住在一起,下雨天两人会躲在房间里聊天,刘佳说八卦,秦落聊天地,尽管各说各的,但她们仍会挤在一张沙发上。
秦落的脑袋一左一右被人物占满,哪个在她这里都高高悬挂,哪个她都帮不上忙,人到了束手无策的时候总想着投降。
她到医院时,刘佳的母亲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秦落不敢上前,原地罚站。
还好阿姨先看见了秦落。
眼泪比声音先落地,刘佳母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秦落寸步难行,身体被困在了这幅画面里,走廊上的护士窜来窜去,她们和icu病房隔了好几层防护门,她在阿姨身边坐下,就在身体与长椅接触的一瞬,脑袋前所未有的抽离,情绪正批量从血液里流失,力气消耗殆尽,秦落认为自己还没有崩溃到极限,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
泪流到嘴里,她才问出口,“人如何了?”
“缺氧昏迷。”王阿姨的嗓音已经哑了,她紧紧握着秦落的手,像小时候那样牵着她,“医生说可能会有迟性神经损伤,还得观察几天。”
缺氧。
秦落并不清楚刘佳到底经历了什么,沈一逸没说,警队也保密处理,但光听到缺氧二字,她也跟着喘不上气。
“我想进去看她。”
秦落请求着,只有见她一面才能安心。
受害人危险期还没渡过,重症监护室外守了三个警察,秦落请求进去却被阻挠,王阿姨声称秦落是家属再三协商才勉强同意,给秦落换了一身无菌服,抽调了警察陪同前往。
充满消毒水味的大通间,电子仪器密集地发出警报音,人类一旦躺入这种病房就变得与植物相同,是静待重新生长的幼苗。
刘佳躺在角落,被剃光了头发,秦落有些认不出。
她惊恐地不敢上前,和站在走廊的动作一样,远远地看,看她脑门贴着一排电极,脸色和病号服一样白。
刘佳总说美女应该时刻关注、养护自己的头发,每次去日韩出差总会买很多洗护套装送给同事,不知道她醒来看到头发被剃掉会不会气死。秦落这样想着,眼泪又不自觉地往下流。
秦落最终还是站在病床前,旁边高个子警察寸步不离,听着她讲一些投降,认错,并忏悔的话。
“它能走到今天是我太执着了。”
“是我太执着了。”
“执着给你施压,逼着你不得不去做决策。”
执着是另一维度的优柔寡断。
正是因为人无法作出第二套更好的选择,才会执拗以达成某个目标来获取幸福,比如沈一逸和读书会。
秦落痛恨自己狠不下心去做取舍,任性地什么都想要,却没办法亲自维护。她深知这些年自己的烂摊子数不胜数,都是靠刘佳坚持才走到现在。反观那天自己冲进办公室,用手指向刘佳的脸,厉色地质问,冷漠地推责,自己残忍地将伙伴与理想切割,却从没想过她的身后会不会空无一人。
“是我的错。”秦落轻声道歉。
如果在不满意赞助商时她就叫停项目,如果能早点发现商毅对公益的企图心,说不定今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恨自己的坚持被人曲解,被人拿来当跳板,当价值抒发地,但她更恨这些痴迷的教徒,恨自以为是的审判。
秦落害怕刘佳醒来记恨自己。
“我很不适合做老板,也不怎么会当朋友,总是把难题丢给你处理。”
“你要赶紧好起来,我一个人真的没办法处理公司事务。”
秦落想要拉住刘佳的手,但她手臂上是针管,秦落不敢碰,只是轻轻搭碰在肩头,凑上前去,“我想过了,等你出院,我会和其他股东商议,我把自己的份额转给你,我相信罗格斯肯定会有更高的成就,走得更远。”
刘佳躺在那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跳。
第144章幸存者偏差
年假转眼间在加班中休完了。
沈一逸走出高铁站,一转身看到秦落。
灰色开衫加牛仔裤,在人群中过于高挑,沈一逸站在原地等她走来。
秦落今天独自来接人,她没带助理,也没有司机,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胳膊上搭了件外套,朝着人笑着走去。
“降温了。”
秦落见面第一句就是提醒,她把外套搭沈一逸肩上,“穿好再出去。”
上海降温速度太快,下高铁时冷风确实透心凉,沈一逸将衣服裹好,“刘佳今天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