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梨子忽然说起了别的话题,姜流在桌子底下的手握成一团,她难以克制地不安起来。
“我小时候学很多才艺,但是有几个总是做得不好。其实也没有到非常不好的程度,就是没办法名列前茅。我妈妈很生气,她觉得我做得不好是我不用心……她觉得一个人就应该唱歌跳舞画画弹琴什么都好,她花了那么多钱我应该要做得好。
“不过她从来都不打我,她只是坐在那里叹气,或者吃饭的时候突然开始流眼泪。可是我觉得好可怕,我碰到做不好的事情就害怕……”
姜流几乎要眩晕了,对方的痛苦可能是真实的,但是妈妈的在乎和能够上兴趣班的优越家境在没能拥有这一切的人眼里也足够扎眼。
人往往在他人身上看见自己没有的一切,越渴望越扎眼,拥有的人却意识不到它的存在。
她茫然地张开嘴又合上,林梨子是真的在流眼泪,但是姜流又想吐了,她甚至很难抑制这种感觉,弓着身子发出呕吐的声音。
“姜流!”
姜流不止想呕吐,她喘不过气来,浑身颤抖,像猫一样蜷缩成一团又倒下去。
“我没事!”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但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好遥远,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合上眼帘之前也没看见魏时有的脸。
姜流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她在梦里是一个普通外卖员,每天争分夺秒地送外卖,回家后被房东戳脊梁骨说小姑娘早出晚归钱也不知道挣得干不干净。
“你经常嫖娼不如先担心自己会不会得性病!”
她把这句话压在喉咙里,回家没看到人心就紧了。出门去找附近的麻将桌,她的爸爸坐在烟雾里贪婪地吸着别人喷出的烟圈,她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钱呢?我问你钱呢?”
“什么钱?我不知道什么钱啊。”
男人油腻的脸上挤出令人厌恶的笑意,他甚至伸出手来捏她的脸:“你什么时候结婚啊?彩礼给我保管吧?”
两根肥大的腊肠般的手指像铁钳一样夹着她的脸,头顶的灯泡闪了一下,她忽然变回十几岁的学生,一脚被踹出麻将室大门。
“滚你妈的烂表子!一天天要钱要钱,全花在早恋上面了,你们老师什么时候说过要交书费!”
旁边的人准备劝一句,看见跪在外面的是女孩又不做声了,开口附和:“诶呀女孩子就是难管,一下子看不住就勾勾搭搭的,要我说还是古代好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好女人!”
姜流气得浑身发抖,但她的话没人会听,她爬起来默不作声地往回走,家门口站着的妈妈扫她一眼,像看不见衣服上的脚印那样沉默着。
“你的丈夫打了我!”
妈妈没说话,姜流克制不住要发火,她把旁边的书包往地上一砸:“你当初怎么不把我扔垃圾桶!我就是当时死了也比现在活着好!”
“你说这种话,妈妈有多伤心你知道吗?”
像拧好发条开始动的玩偶,妈妈开始声泪俱下地指责她:“我就算借钱也要让你上学的呀,你怎么把你爸爸说的话当真呢?宝贝,你是我的心肝……”
邻居从各个门内探出头,年迈的邻居奶奶上来拉她:“姜流,你这么大人怎么还把你妈妈弄哭,快点起来给妈妈道歉。”
姜流觉得想吐,她不是任何人的心肝,她跪在地上想要呕出所有脏器,想要就这样死去。
把钱花完的男人回家,也加入了这个搭好的戏台,在这里合乎情理地甩了她两巴掌:“我就说这个女儿命克我,天天摔东西,在学校和男同学眉来眼去……”
听见眉来眼去,邻居奶奶松了手:“别把孩子打死了,这种没用的东西哦……”
“我哪里打过她……”
男人的面具在进屋就卸下,姜流被揪得头皮疼,男人按着她的头往墙上撞,头很痛很晕,但是妈妈的哭声很清晰。
“我的命不好哇,生出这种女儿,上辈子欠了她的……”
“我妈妈对我好严格,她坐在那里流眼泪,也不打我……”
姜流醒过来之前网上就炸开了锅,节目组拍摄期间对于艺人出事是很忌讳的,更何况这甚至不是耗费体能的竞技类综艺,心疼爱豆的粉丝也恨不得手撕公司和节目组。
她醒过来的时候经纪人来了,苹果被训了一顿红着鼻子坐在旁边不敢出声,黎悄的表情也很不安:“有什么家族病史吗?”
进公司体检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艺人拿着天价片酬还想要无病无痛才是无稽之谈,但姜流突然出事还是让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