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略微烦躁,寒着脸的模样将好奇偷看的黄鹂鸟又吓回了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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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心里藏着事,次日,张静娴有意在避开谢蕴。
除了用朝食时两人坐在一起,别的时候,她总是低着头,忙碌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要么锄草,要么打水,要么躲在树下砍开从山上拖回来的木头。
张静娴准备为自己做一方小榻,睡在草席上面并不舒服。
谢蕴透过竹窗看不到她的身影,面色阴晴不定,索性直接推着辇车到院中,看她将自己弄得灰扑扑脏兮兮的样子。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
又到暮食,谢蕴望着她的头顶,轻描淡写地问她要不要学习识字。
“阿娴每日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我若不回报,心中有愧。”
说着有愧,可他的神色和态度完全看不出来,反而像是一头兴致勃勃的凶兽,暗中试探看中的猎物。
前世也是如此,那时张静娴被欢喜冲昏了头脑,真的相信了他的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下来。
后来,她学会了写阿娴这个名字,背会了《诗经》,《楚辞》,听他讲史讲短小精湛的寓言故事,慢慢地,一颗心不可自拔地沦陷。
她对他越来越温柔细致,等到了税吏下乡核查田丁之时,他仍想不起自己的大半记忆包括来历出身,于是张静娴鼓起勇气送给他一只捕猎的大雁。
他教给她《礼记》,当中大雁象征忠贞不渝的爱情,也代表着“从一而终”的期许。
未婚男女赠人大雁是求婚之意。
张静娴花了许多功夫才抓到一只活的、体态美丽的大雁,在缴纳秋税之前向他求婚。
她不好意思又很笨拙,还想出了一个蹩脚的借口作说辞。他们成婚,她不必再交罚粮,可以省下足足一斛粟麦呢。
然而,现在,张静娴的头脑异常的冷静。她“局促不安”地摆摆手,低声说自己不愿浪费他的心力。
“我天资愚钝,不值得郎君特意教导。郎君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在村中走一走,教年纪更小的孩童识字。村人们必定万分感激郎君。”
已经学过了一遍,何必再学第二遍,她和他的牵扯尽可能的简单,日后才能分得更清楚。
张静娴拒绝了他,谢蕴始料不及,眼中闪过一抹罕见的错愕。
一个有决心脱离长辈,不惜惹怒长辈也要坚持自我的女子,当比金银更加珍贵的宝物——知识与智慧摆在她的面前,她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惊喜与不知所措,而不是说自己资质愚钝不堪教导。
“不想学?还是不想和我学?”谢蕴的眼神锐利,皮笑肉不笑地又道,“阿娴最好不要骗我,想来没人和你说过,你的伪装很拙劣。”
从救下他开始,她的矛盾就完完全全地被他看穿。
她忍不住亲近他讨好他的同时,某一瞬却也会变得冷漠,刻意回避他。
所以他意味深长地告诉她,阿娴是个很奇怪的人啊。
可也因此,她吸引着自己的目光黏在她的身上。
此时,谢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侵略性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