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诺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茶给他。
这是洛阳士族的待客方式,高贵雅致,然而郎君是生于旷野的马。
他将茶放到一旁,直言道,“我名固钧,雷霆万钧的钧。”
他今日会坐在这里,自然是知道眼前这位女郎是谁了。
毕氏阿诺。
一颗于洛阳绽放的璀璨明珠。
也是可笑……
他曾拜倒在那么多位君子门前,最后收留他的却是这样一个女子。
他心绪复杂,毕诺只恍若未觉。
她的声音如廊下清风,“郎君可是固从将军之子。”
“然……”
固家世代为晋据守边疆,固钧的父亲固从曾是晋国名将。
但这一切在十年前,发生了改变。
胡人入侵,固父身死,三州失守,固氏除名。
这十年,活在沦陷区的固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为父报仇,收复三州。
“……我从小就与父亲在马上纵览三州四湖,时时登高望远。我熟悉三州的每一寸土地,也清楚胡人的每一个习性,同样,也继承了父亲的才能,只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给我一个机会。
郎君哑然收了声,不愿用太过卑微的方式祈求……可如今……
他有些艰难,想证明自己,“我并非纸上谈兵……”
过去十年里,他凭一人曾在沦陷区拉起了数万人流民队伍,所到之处屡有胜绩。
但后来……
“……后来我的‘好兄弟’趁我南下入晋游说之际,带着全部人马叛投了胡廷……”
当他在雍州听到这个消息时,连夜赶回了沦陷区。
哪怕最后,他带着仅剩的几个兄弟潜入了胡营,杀了叛徒,又全身而退。
但这十年的运营却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风霜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了痕迹。
尽管他的叙述足够轻描淡写,但他的眼中同样留下了无法消磨的郁迹。
毕诺将他手边已经冷却的茶水倾倒在茶具上,随后又重新填满。
一冷一热的茶,好像在告诉他,病树前头万木春。
“郎君的才能在《抗胡十策》里,诺便已经知晓——”
女郎声音平静,可固钧却放轻了呼吸。
直到她道,“请问郎君,如今可还愿为晋国效力?”
一路诘难的郎君,似乎只为这句话,等真正听到时,心中莫名一酸,但同时又飒然一笑。
“男儿到死心如铁。”
他的志向将永远如一。
女郎举起了茶杯,与他遥遥相敬,墨色的瞳孔中,似乎已经读懂了他的千言万语。
“看试手,补天裂。”
心中徘徊多年的郁气仿佛被清风抚慰。
固钧仰头一笑,尽饮了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