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君嗓音发颤,试图阻拦。
骊珠此刻却正在气头上,无暇观察长君的眼色。
“我都没饮酒,怎么会醉,我是生气!”
“生气成这样,”裴照野斟了一盏酒,“你就这么讨厌贩私盐的人?”
“当然!”
骊珠从食案前踱步到他身边,跪坐着平视他的双眼。
“私盐利润极大,落入诸侯的钱袋,反心必生!落入地方豪强的钱袋,必将助长势力,压迫百姓!”
“更重要的是,若人人都买私盐,一旦北越再起战事,南雍国库不足,边境军士的军饷从何处来?没有粮草,没有军饷,便只能用一条条人命去生抗,要多少人命,才拦得住北越的铁蹄?”
裴照野静静看着她眸中跳动的火光。
说来也奇怪。
此刻这小娘子分明算是指着他的鼻子在骂。
可不知为何,裴照野在她的眼中却看不到半点厌恶,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悲悯与怒意?
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是谁在边境?
是谁在为南雍而战?
让她如此牵挂,如此忧心。
好像一旦有人阻拦了那个人,她便恨不得活吃了对方似的。
裴照野心头泛起一股莫名的滋味,像有小虫在轻轻啃噬他的心脏,他想扯出个无所谓的表情,然而唇角凝冻,面色竟是僵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道:
“……如果是我呢?”
满面肃然的骊珠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
“我说,”他俯身,与她面庞一寸之隔,浓黑眼眸幽深不见底,“如果我也狗胆包天,运贩私盐,你会如何?”
长君跪坐暗处,五指已经握紧了剑柄。
骊珠眨眨眼,长睫如蝶翼忽闪,眼底清晰倒映着男子锋利而英俊的轮廓。
她想象不出他和这种事扯上关系。
但她知道,他会在明知国库亏空,粮草恐有不济的情况下毅然出战。
他敢孤身面对群狼环伺的朝堂,大胆触动外戚宦党的利益。
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死也会死在收复北地十一州的路途中,不屑和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高官一样,对敌人屈膝投降。
一个人的口舌会说谎。
可他的心不会说谎,做过的事也不会说谎。
烛光下,那张朝晖春露般的娇靥望着他,徐徐绽出一个笑: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又不是坏人,你是大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