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燕王既如此有谋断,不如想想,你的头颅与这头颅有何区别。”
萧洛之垂眸,那人头空洞的双眼仍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一颗心狂跳不止,听到自己开口:“今日之事,是臣弟鲁莽,思虑欠妥。”
燕王闭了闭眼,再抬首,面色已恢复如常,“臣弟会给元二小姐赔罪。”
仲长君赞道:“燕王能通达如此,陛下自然欣慰。至于这颗首级……”
仲长君缓缓托起,交到燕王面前,“陆家到底是太后娘娘本家,还请燕王亲自前往陆府,好好想想,该如何告知陆家人。”
阶前已一地汗珠,燕王再次叩拜。
“臣弟应诺。”
燕王出殿时,皓月仍高悬中天。
他面圣过无数回,却无一次有今日这般,似从刑具刀架之上滚过之感。
入内不过半个时辰,却恍如隔世。
天子从容弘雅,可率意而为,盖因这天下乾坤皆由他执掌,从无逃脱掌心之中。
即便当年皇兄因那桩旧事与先帝决裂,连储君之位都可舍弃,隐居山野,然先帝病重之际,临终传召至跟前的,便只有他一人。
那是父王最为器重的嫡长子,这天下都是由他谋定。
新朝初定时,内乱未止,风雨飘摇,除皇兄之外,无人可稳固这才打下的萧家江山。
自己如今的官位由皇兄所封,从青州营少将,到东道大行台,再到冀定幽三州军事都督,与皇兄当年所领如出一辙,却是不可同日相语。
如何能抗旨?
萧洛之低下头,手中那不过尺余的木匣,此刻却似有千钧之重。
叶疏在殿外等候,接过他手中的木椟。
夜风卷起萧洛之的广袖,他久立于月下,缓缓取出那张信笺,月光映得纸上墨迹格外清晰。
那句“燕王,你欺负她一介孤女”的斥责声犹在耳畔。
他见过她样貌吗?知道她为人吗?了解她生平吗?就说不喜欢她。
萧洛之指腹摩挲信纸边缘,看着那一手清隽洒然的小楷,道:“她的字倒未曾有那样不堪,她不是少时流落在外吗?”
叶疏道:“并非,二小姐少时是被西北一户书香门第收留。”
“原是如此……”萧洛之喃喃,将那信上自字迹反复看了数遍,“她这是何病,需要这般多的药材?”
“明日属下去太医署问一番。”
“嗯……许是民间疾病,太医署人未必尽知,不妨多走访几家药铺。”
宫道绵长,槐影婆娑。
至寝殿前,宫女们轻唤作礼,萧洛之方才抽出思绪,将信敛入袖里,剑眉之下,眸色沉沉映着漆黑高天。
纵使那元二小姐此刻就站在眼前,处处合他心意,他也绝不会娶她为妻。
青白槐花自树梢飘落他肩头,他懒得抬手拂去,在入殿前,转身吩咐道:“明日,你备齐这些药材送往元府,顺便替我给她带几句话。”
叶疏附耳过去,听明白后,面色划过一丝愕然。
“本王的话,你听清了吗?”
叶疏旋即抱拳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