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去找薄太太说的。”她目光平静地望着盛怒的老人,“我对这桩婚事没有意见,也感激您为我挑选的好对象,但您不能这样对小满。现在木已成舟,您不会也不好去找薄家反悔,只有这一个办法。”
她主动挑明一切,没有给顾淮远质问的机会。
“这件事顾家没有任何过错,不存在刻意欺瞒。您,爸爸妈妈,所有人都不知情。”
“是我害怕东窗事发,临阵心虚,找薄家坦白。”
“您放心,我和薄太太已经谈妥,联姻照旧,资金也按照原先说好的,不会少一分。小满嫁过去之后,继续出国念书。”
“唯一的要求是把我原本的嫁妆全添给小满,这对您来说应该不难接受,况且,我也不打算要。”
顾淮远低垂着头,声嘶力竭般低吼:“那你的名声怎么办?你让我怎么留你?”
“您不用留我。”顾鸢无比轻松地笑了下,“养育之恩,这就算还了,如果您觉得不够,往后但凡有差遣,一通电话就好。只要您认,我还是您的孙女,就算不在您身边也一样。”
顾淮远枯瘦指尖攥紧膝盖上的布料,苍老的嗓音止不住颤抖:“西西,你小时候不这样。”
她知道爷爷想说的那两个字。
冷血。
“或许我当初就不该出国吧。”顾鸢勉强弯着唇,笑得比哭还难看,“爸爸不会遇到车祸,九死一生,也就不会发现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您也不会一直提醒我,摆正自己的位置。”
“我只是听您的话,早就告诉我自己,我什么都没有。”
这世上真正与她血脉相连,会无条件给她一切的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了。偷来的,总有一天要还。
房间里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几本书籍和资料属于她自己,整个衣帽间她都没打算带走。
看着她把书和资料放进背包,丁敏惠湿了眼眶:“一定要走吗?住在家里又不是不可以,我去和爷爷说……”
“不用了,是我自己要搬出去的。”顾鸢笑着抱住丁敏惠,下巴靠在柔软的肩上,这是她叫了二十九年妈妈的女人,哪怕不是亲生,对她也没有一点不好,“我只是换个地方住,又不是不要你和爸爸了,现在这个地方上班远,我住得也不自在,不如咱们在伦敦的洋房。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人多。”
“那你出去,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好。”
“有需要千万告诉我和爸爸。”
“嗯,知道了。”
车是在英国买的,几乎花光当时的所有积蓄。
老威廉人好,慷慨,她从大学做课题就开始攒钱,第一笔为爸妈重修了院子,第二笔,就给自己买了这辆车。
从沁园出来,顾鸢打算先去医院,在值班室和夏若凑合几晚,直到她租好房子。
开了不到两公里,阴沉的天幕划过一道闪电,不久后伴随着雷鸣,雨点倾盆而下,密密麻麻地敲打车窗。
能见度低,顾鸢开得很慢,几乎靠着导航前进。路口右拐,她刚行驶到最右车道,车子却突然熄了火。
回国前4S店就有提醒她保养,那会儿忙着交接工作,没空,回来后琐事也太多,彻底把这事儿往后排了。
开了四年的车,偶尔会有点小毛病,但半路抛锚还是第一次。
早知道抽空去4S店了。
顾鸢看着窗外密集的雨帘,肠子都快要悔青。
严格来讲,也没忙到连保养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人果然不能侥幸和偷懒,尤其是抱着侥幸心理而偷懒。
打了道路救援电话,却被告知因为突发极端天气,五分钟内出了十多起车祸,附近救援站都没人。又问她有没有生命危险,如果没有,等他们解决完车祸再派人来。
顾鸢直接掐断电话,头顶着件外套下车。
从头到脚瞬间被淋湿。
想着去车里找把伞,自己开引擎盖检查一下,刚要伸手拉后备箱,兜头而下的暴雨刹那间停了。
雨声和雷声依旧从四面八方倾灌入耳,被淋湿的裤脚沉甸甸,仿佛在将她整个人往下拽,积水在脚面上流成河。
只有头顶这一方寸小天地,风里席卷着男士香水味和淡淡的烟草气息,干燥,宁静,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