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一阵再回去。”林贵妃毫不犹豫回答,对文涓客气地道:“劳烦给我一些清淡可口的吃食。”
江舲道好,吩咐文涓道:“你去御膳房取些清淡吃食,跪爹娘娘畏寒,屋中的冰少加些。”
林贵妃自嘲一笑,道:“你的差使也不好做,至少我做不到。”
江舲笑而不语,元明帝虽令人厌恶,他对她勉强称得上慈悲。元明帝身上的缺点与恶,在后世男人身上也司空寻常。何况他是天子,江舲应付他,比应付其他人要容易。
林贵妃不远多提元明帝,她似乎想起什么,问道:“她怎样了?”
江舲知她在问柳贤妃,将元明帝对他的处置说了,“就这几日吧。”
林贵妃哦了声,她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放在心上,坐回书案前继续忙碌。
江舲诧异了下,随即笑了。
她们的人生之路已经全然不同,柳贤妃已经彻底过去,已激不起任何的涟漪。
江舲回到卧房,元明帝在考教萧允瓒萧允琅的功课,他板着脸,神色严厉,鸡蛋里挑着骨头,把两人训得低头耷脑。
两人看到江舲进屋,顿时如释重负。萧允瓒偷偷朝江舲做鬼脸,萧允琅则掰起指头数数。
“用膳吧。”江舲暗自瞪了眼萧允瓒,抚摸着萧允琅头上歪掉的垂髫,“快去净手,自行用膳吧,别来吵到你们阿爹。”
萧云琅咧着嘴,他才数到三,果然就得到了解救。萧允瓒动作快,已经转身朝外跑,他赶紧追上,两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就你宠着他们。”元明帝不悦地哼了声,把两人的大字拍得啪啪响,“两小子淘气得很,不严厉教导,以后哪成得了器。大胤的江山要是败在他们手上,朕何来的脸去见萧氏列祖列宗。”
两人的大字只能算是写得端正,江舲对他们的功课要求,主要在算学,常识,以及逻辑方面的训练。
江舲敷衍附和了两句,元明帝撑着下床坐在了椅子里,黄粱领着内侍摆好膳食。他拿着筷子吃了两口,问道:“朕听阿瓒说,林贵妃来了,她来作甚?”
“贵妃娘娘能干,我有些事请她帮忙处理。”江舲含混着说道。
元明帝嗤了声,道:“她哪算得上能干,连个儿子都教养不好!”
嫌弃完林贵妃,元明帝问起了救灾之事,“你可交给了政事堂?”
江舲道是,“可能还要工部一起,修缮河道,趁着河水枯期,清理河道堵塞,淤泥。”
元明帝哈哈笑了,指了指江舲,居高临下道:“瞧你,究竟是不懂。你提一句修缮容易,钱粮从何处出,你去问姜尚书,保管他能与你哭上三天三夜。”
河道河工本就属于徭役,丁税革新之后,徭役采用银钱抵消。即便官府收了银钱,照样征召民夫服徭役。最终的结果,则是百姓既出了钱,又要出苦力。
江舲准备取消徭役税,将这一部分的权力,放到当地的乡贤身上。当地的乡贤,对河道河工,以及筑路修桥,远比当地的官员要重视。
这些并非江舲的异想天开,而是由常平仓得到的启发。
常平仓的粮食用来平稳粮价,赈济灾害。出发点甚好,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最大的硕鼠,乃是皇帝。数度被皇帝挪用,挥霍一空。
后来,江南地区用乡贤征收,当地乡贤互保。虽然里面也有很多问题,至少需要时,仓库有粮食拿出来。
赋税是大事,江舲当前顾及不上。她说到工部,与提到林贵妃在办差是一样的道理,只是让元明帝听到有工部,免得他到时候发疯,指责她先斩后奏。
用完膳,陪着元明帝吃茶说话。黄粱与内侍搀扶着他在屋内走动,他刚走了几步,虚汗打湿了衣裳,便不肯再走了,“朕累了,送水来伺候朕洗漱。”
一通忙碌之后,元明帝终于躺在了龙床上。江舲能歇一口气,赶紧前去书房。
林贵妃俯身书案前,神色专注,一手翻着户簿,一手奋笔疾书。她侧首看向江舲,颔首见礼,动了动左手胳膊,道:“这只手受不得力,过一阵就会酸痛。”
上次林贵妃伤得重,估计留下了旧疾。江舲想到叫哭天喊地的元明帝,不由得笑道:“娘娘还是多歇歇,学着皇上,别累着了。”
林贵妃神色嘲讽,道:“慧淑妃别骂人,要学,也要学好。”
江舲听得乐不可支,林贵妃也笑,拿起写好的文书递给她,“慧淑妃瞧瞧可对?”
江舲接过认真看起来,林贵妃的字迹工整,数据记录详实。她由衷夸赞道:“娘娘厉害,比起政事堂户部都做得好。”
“自小学习掌管中馈,柴米油盐酱醋茶,细到一根针,人情往来,生辰忌日,礼仪规矩,习俗禁忌。后宅事务繁琐,哪怕无需自己动手,皆得了然于心。”
林贵妃神色怅然,道:“当年阿娘教我时,我还不耐烦。没想到,最终派上了大用场。”
江舲道:“读书写文章,也不过如此。”
林贵妃昂起下巴,一脸地理所当然:“那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