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伙计正吃力地抱着一大摞沉重的布匹往架子上放,累得满头大汗,脚步踉跄;另一个伙计则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柜台上的浮灰,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门外过往的行人。
张掌柜抬眼看见阮明枝进来,忙不迭放下茶壶,费力地站起身,堆起满脸谄媚的笑容迎上来:“哎哟二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坐,快请坐!”他一边招呼,一边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角的糕点屑。
阮明枝没理会他热情的让座,目光扫过那吃力的小伙计和懒散的另一个,又落在张掌柜油光光的脸上,淡淡问道:“张掌柜好兴致,这午后清闲,品茶吃点心,倒是会享受。”
张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更热切了几分:“哎,托府里的福,托二小姐的福!小的这不是看这会儿客人少,偷个懒儿么,哈哈……二小姐,您这次来,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路过进来瞧瞧。”
阮明枝走到柜台前,随手拿起一本账簿翻了翻,上面字迹潦草,墨迹深浅不一,显然记得十分敷衍。她不动声色地放下,又走到布架旁,指尖划过几匹色泽黯淡、触感粗糙的料子,与“霓裳”这名号实在不符。
“这月的新货呢?苏杭那边来的时新花样子怎么不见?”
“呃,这个……”张掌柜搓着手,额头开始冒汗,“回二小姐,新货、新货还在路上,水路耽搁了,最多约莫过两日就到!”
刻意回避她的眼神,说话时眼睛不自觉地向上方瞟,这要是再看不出撒谎,她简直白活。
“是么?”阮明枝不置可否,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张掌柜,我记得前月府里刚拨了五百两银子让你去南边采办新货,还有这上季度的账目,瞧着似乎也有些不清不楚。我看这铺子里,伙计没精神,货品也老旧,你这掌柜当得,倒是比我这东家还舒坦几分呢。”
当她是小学副科老师呢,作业随便应付下交了得了,反正老师也不会查?
张掌柜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冷汗涔涔而下:“二小姐明鉴!小的,小的绝不敢懈怠,实在是时运不济,买卖难做啊!小的兢兢业业,一心都是为了铺子好……”
“张掌柜这么体贴人呢?”阮明枝伸手打断他,指了指那个累得直喘气的小伙计,“让他一个人搬那么多重物,这就是你为铺子好?货品滞销,账目不清,伙计懒散,掌柜的倒是养得红光满面。张掌柜,你是当我年纪小,好糊弄么?”
水芸在一旁适时地开了口:“张掌柜怕是还不知,老夫人已经将咱们霓裳阁赠与了二小时,以后二小姐就是霓裳阁最大的东家了。”
张掌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二小姐息怒,小的冤枉啊!小的对徐家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话里的后悔恐怕只包含了被抓包吧,要是她没有一时兴起来铺子查看,这种情况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怪不得收益越来越低呢。
阮明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更觉厌烦。她没再多言,只冷冷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身后传来张掌柜带着哭腔的告饶声,她带着两个丫鬟转身离开。
回到府中,阮明枝心中憋着一股气,直接去了陶老夫人所住的松鹤堂。
“祖母!”阮明枝行过礼,便将在霓裳阁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末了气鼓鼓地道:“那张掌柜分明是欺上瞒下,中饱私囊,铺子再让他管下去,迟早要关门大吉!咱们府里这些管事,好些都是倚老卖老,拿着主家的银子养肥了自己,你说气不气人!”
陶老夫人听完,脸色沉静,并没有太多意外之色。她放下手中的佛珠,示意嬷嬷给阮明枝倒了杯茶。
“芃芃莫急,此事祖母知晓了。”陶老夫人声音平缓,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了然,“这些刁奴,仗着在府里年头久了,又欺你年轻面嫩,胆子便大了起来。”
她顿了顿,看着阮明枝依旧愤愤不平的小脸,又慈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说起来,你大哥的捷报今日刚送到府里。”
气在半路上的阮明枝忽然一愣:“大哥?”
“嗯,”陶老夫人脸上露出些许真切的欣慰和骄傲,“明峥在边关又立了功,归期已定。算算日子,他快马加鞭,再过七八日便能抵京了。”
陶老夫人不提她都要忘了,这个便宜哥哥也是剧情里浓墨重彩的一笔,包括但不限于:中央空调;险些娶了假女主给真女主添堵,耳根太软拎不清等一系列憋屈剧情,看了就让人觉得痒痒。
手痒痒,想扇他几耳光的那种痒。
但她还是露出了一副惊喜的模样,毕竟原主跟这大哥的关系还不错:“太好了,大哥要回来了!”
“是啊。”陶老夫人点点头,目光深远,“你哥哥性子刚直,眼里最揉不得沙子。他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对这些内宅蠹虫、刁奴恶仆的手段,可比我们这些内宅妇人利落得多。那些个欺主的奴才,且让他们再蹦跶几日。等你大哥回来,正好让他一并料理了,也省得脏了你的手。”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阮明枝一眼:“你大哥这次回来,正好还能赶上皇后娘娘的寿辰,要是有人在席上请婚,芃芃,你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