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压突然下降造成的黑视让我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左脚绊倒右脚狠狠砸在地面上。
这是非常丢脸、尴尬的举动,但是我对此却有一点隐隐的庆幸——因为,事实上,这将“我如何面对希特勒”的话题转变成了“希特勒如何面对我”,主动权固然失去,可对于一个完全没见过世面的手足无措的普通人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我所愿。在我准备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扶了我一把。我所触摸到的这只温热的、带着皱纹的手,毫无疑问属于希特勒。
顺着这只手,视线上移,在我抬头的时候,我确切地感受到了,为什么他将自己的眼睛比作古希腊美杜莎的眼睛。那双带着少许绿灰色的蓝色眼睛,它们刺透人心的一眼可以让一个人目瞪口呆。
希特勒用眼睛说话,用眼睛催眠,用眼睛蛊惑。
而我——我相信这绝非是迟钝——并没有感受到这双眼睛里透出来的敌意,而是一种兴致勃勃的探究。不是猎人之于新奇猎物的探究,那是一种想要剥夺占有的嗜血的欲望;你可以说这是一种拿着手术刀的医师面对被捆死在手术台上的生命体的探究,开膛破肚之后是治疗还是丢弃,全凭那个可怜的小玩意能否激起他不衰变的兴趣。
从我个人的角度,我希望并且自信地将此视为希特勒对我发出的一种安定信号。我激烈不安的心脏渐渐舒缓下来,但愿在此之前那震得我耳膜疼的声音没有吵到他。
“Danke,”我用虚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MeinFührer……”
“Imalittlehungry……Tutmirleid。”
希特勒开口说话,我没有听懂,迷茫地看着他。
“元首问你要吃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这才发现希特勒身边还有别人。凌晨审讯的那个翻译。
“三文鱼沙拉,加糖热牛奶。”我说。
午餐的食物质量怎么样,我实在记不得了,我只知道我思绪不宁,手和嘴一直在机械性地动。即便饥饿得胃都抽痛,还是要逼迫自己维持“教养”。希特勒偶尔抛出几个话题,他问我答,翻译的每一句话后面都拖着长长的沉默。
“元首说,见节小姐认为午餐的水平怎么样?”
“挺好吃的。”
“元首想让你猜测三文鱼的产地。”
这我怎么知道?
我极其努力地思考,三文鱼产地就那么几个……智利不太可能,挪威?冰岛?丹麦法罗?
雷德尔是不是一直催促希特勒占领挪威来着?
……“挪威。”
希特勒脸上露出笑容。
“恭喜你,小姐,你猜对了。”翻译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恭喜的模样。他似乎还在记恨我说的那几句文言文。
接下来又是一阵无声无息,能听见的只有食物撕扯的声音。切割蔬菜的悦耳程度并不比切割肉好多少,尤其在希特勒手下。
我碗里的沙拉已经快要见底了,但我还是试图不停地将一片又一片插起来放进嘴里,为了“有事可干”。
在我叉起最后一枚叶子的时候,希特勒说话了。
“元首说,他看了见节小姐的大作。认为见节小姐写的东西,非常有‘针对性’。”
我拿在手里的刀叉悬在半空。
“元首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