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不了任何人。
“娘。”
燕十四学着她的模样,也悄声附在她耳边。
“你去吧。”
燕十四短促地说完,喉咙里像塞了两团棉花,哭声几乎要溢出来。
郑秀兰没有惊讶。她这个儿子是什么样她最清楚。
在那样被算珠填满的屋里,抬头去瞧四方的高墙。燕十四窝在郑秀兰的怀里,问母亲在看什么。
“在看星星呀。”郑秀兰如此答道。
京城最近的舆论中心,第一次来到燕家身上。
但凡家里有点势力,对局势稍微敏感的,都知道燕家这次遭逢大难了。
边疆粮草告急,可朝廷却不愿意拨粮。
皇帝的态度很明确。他要燕家死。
原因也很简单。燕家是陪祖皇帝打过天下的,威信自不必多说,祖皇帝当年就动了杯酒释兵权的念头,可燕家向来不站队,在京城也低调,因而才能一直延续到现在。
现在皇帝重文轻武,正所谓“重商重农不重军,言文言巫不言武。宁为秀才鞋头线,不做圣人殿前兵。”这是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顺口溜。
再加上太子也和燕家穿不到一个□□里去。其他中立的老狐狸基本上都是左右逢源,或者表现出一些倾向,只有燕家跟一块撬不动的铁板一样。
太子想安插自己人,皇帝想扶持新人,这父子俩想一块去了。
说白了,燕家太中立了,反而给自己招来祸端。
就像这次,本来只是一些匈奴残部骚扰,根本不至于搭上两员大将。边关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皇帝知道。
多亏了燕家,边境才能迎来不多得和平。也正是多亏了这和平,皇帝才敢动除燕家的念头。
京城人人皆知,皇帝要了燕家小儿子来宫里,摆明要养废他。
京城人人皆知,燕大将军的夫人把头发都卖了,就为了多筹些粮食出来。
京城人人皆知,短头发的郑夫人一勒缰绳,随着运粮人马一起去了。
京城人人皆知,运粮队路遇劫匪,郑夫人香消玉殒了。
京城人人皆知,燕将军与夫人情深不寿。
可京城无人知晓郑夫人叫什么,长什么样。
京城无人知晓郑夫人是个怎样的女子,他们只会记得她是个短头发的、痴情的、可怜的、薄命的女人。
所以郑秀兰想,她没有必要隐姓埋名了。
她回头望,那朱门与瓦墙,只要隔的够远,站的够高,竟然也有几分矮小与可爱。
“可是夫君,她已经死了。”
这句话跨越时空,时隔多年第一次从她的嘴里说出口。
“她已经被掐死了……也许是打死的……捂死的……我不知道……”
她说完这句话,才觉得真正解脱,好生畅快。
郑秀兰才发现,她似乎从来没有与人讲起过自己的野心与志向,讲起她的年少轻狂。可人们还是看完了她完整的一生,不算哀戚,也不算幸福。
如今那已经无所谓了,她不必与人诉诸苦难,不必经历遗憾的曾经,也本该拥有信马由缰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