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是随口一提,却没料到展玉书呼吸一滞,而后怕元行微怀疑般轻轻抽泣了一下,“我不知。她小时候与我无话不谈,如今也大了,有些自己的心事也正常。”
不正常。
至少这副遮掩的态度不正常。
她回身看着展画屏的牌位,状似无意地拿起托着墨条的那方锦帕,这才察觉到上头以细线暗绣了图样。
于烛光下凑近一看,上面绣着团云的纹样,银线针脚细密,不像是寻常官宦人家所用的。
“别人装样子都是随的帛金,唯独这位送了块好墨,”元行微轻轻摩挲着锦帕,又按了按墨条,“硬如磐石,非三五年不可得。出手阔绰又投其所好,哪家送来的?”
展玉书仔细回想了一番,不大确定地说:“……应当是父亲从前官场上的好友,或许是送给父亲,劝父亲节哀的。”
“倘若展应真有如此仗义的故交,你们一家也不至于跻身这安治坊了。”元行微淡然道。
展玉书闻言一想,是这个理。
“当时正忙着设灵堂,我只来得及远远看一眼那人的背影。身量很高,文人打扮,他家下人进来放了东西便走,也不说是谁家随的礼。”
元行微眉头微挑:“案破之前那人若再来,随时来大理寺报我。”
坊间传来金吾卫敲鼓之声,宵禁时分将至。
“之后若是再查到了什么,大理寺会随时传你家人来问话,”元行微扶着鸣不平道,“今日暂且到此为止。”
“大人且慢!”展玉书猛地站了起来,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她声音带着几分滞涩,像是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如今画屏孤零零地睡在大理寺,凶手尚且不知所踪,草民……草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草民去大理寺,见她一面?”
实在算不上什么难言之隐。
元行微看着她双眼中恳切之色,叹了口气,道:“……罢了。带身衣服吧,入夜后长街禁行,你今夜只能宿在大理寺。”
照衣在门口等得有些百无聊赖,本以为今晚找不见什么线索了,没想到下一刻便看见自家少卿带着死者亲姐姐出来,俨然一副要带人回去的模样。
“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吧?”照衣一边低声问,一边递来缰绳,“此案关乎谋逆,展家人未能洗脱嫌疑,能这么轻易带回去吗?”
元行微:“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带她看一眼罢了。况且她还有没交代清楚的事,倘若见到展画屏露出破绽,也省得再回头提审。”
照衣似懂非懂地点了头,侧身对展玉书道:“展姑娘与我共乘一骑吧,总不能让你就这么走去大理寺。”
展玉书倒是没推脱:“有劳了。”
三人各自翻身上马,安治坊暮鼓声响过最后一声。
坊门一关,隔绝了里间的热闹,马蹄踏破平都夜,声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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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察命案之时,大理寺向来灯火通明。
元行微远远便看见一道人影立在门口,那人身上穿着国子监监生服,见到她策马而来,立刻挥起手。
“阿姐!”
“吁……怎么站在这儿,不是让你回府吗?”元行微问。
元行煦挠了挠头,先是指了下对侧的马车,随后老老实实地说:“想着给阿姐报个平安,眼瞧着阿姐今日也回不了府。案子来得这么急,我又搅了进去,回府肯定要被娘揪耳朵……”
元行微下马,皱着眉颇为不赞同:“阿娘也是担心你,少说孩子话。回府去吧,难不成让阿娘为着咱们担心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