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便时常接济她,借着文心画斋的名头,给她送些文房四宝。”
杜悯沉默半晌,交代道:“我这人……无儿无女的,见她受苦,便也当她是更年轻些的自己。能送的我便送些,花帘纸名贵,我也只当犒赏那个没入仕途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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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完杜悯,元行微与岑阙相携而出。
如杜悯所说,他和展画屏的关系完全出自惺惺相惜。
唯独一点不同,展画屏比杜悯更能忍一些。
或许是杜悯告诉过她自己的遭遇,事未成之前,不必盲目暴露自己的反抗之意,因此即便是多次面圣,展画屏也不曾吐口过一句国子监乱象。
再者言,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为她作证,那些与她共同遭遇的人要么在漫长岁月中失声,要么成为了欺凌者的一员。
“有此遭遇,最怕无人闻,”岑阙叹了口气道,“我竟也想不到她可以同谁提起。”
元行微:“朝中官员盘根错节,此事若是元顺年间便有,这么些年清查下来也必定是一笔烂账。”
岑阙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有意无意地用肩膀去撞元行微的。
元行微脑子里也装着事,她身量比岑阙矮几寸,被对方撞得一个踉跄:“岑大人,发什么疯?”
“发想不明白的疯,”岑阙满脸无辜,“话是这么说,可他为什么见了尸体不报官,反而是留下那么一行字,任由你我发现呢?”
元行微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杜悯若立刻报官,无非两种结局。一是交代展画屏受过世家子弟欺辱,随后被那些人将罪名扣在他头上,根本找不到活路;其二是京兆府尹细查细究,在国子监碰几回壁,大族施压之下,草草以自缢结案。”
岑阙恍然大悟:“所以他故意写那样的话,至少能确保此案会由大理寺经手!”
元行微点头:“不错。如今朝中上下人人皆知,我元行微是天子的刀,不结党不营私,出鞘只为鸣不平。他既然卖得起花帘纸,想必在各府中的走动也不少,得知我行事风格不算难事。”
二人行至元行微早些时候梳理线索的堂前,岑阙抬手替二人推开了门,元行微颔首示意,随后先一步进了门。
“怪不得你专门提了我的官职,”岑阙看着元行微坐到案前,“是给他吃定心丸呢?”
她冷声道:“既然有人有冤情要诉,本官向来不会推辞。杜悯提了国子监,那也不好轻轻放过吧?”
岑阙笑得懒洋洋的,两臂撑在元行微案前,与昨日二人一站一坐的姿势对调。他看着对方眼底的疲惫,再开口时声调拖得又长又缓:
“元少卿查案子不错,可这把刀要是就这么乱砍乱劈,怕是没两年就钝了,得不偿失啊。”
元行微提笔的手一顿:“你待如何?”
她面上毫无惧色,看向岑阙时亦有不假辞色的锋芒,无论岑阙接下来要如何呵退她的取证方向,也绝不退让。
岑阙脸上一副笑模样,昨日起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派头,还令元行微想了好一阵他的出身。
他坦坦荡荡,撑着桌案的上半身倾去一半,自上而下地迎着元行微的目光,恰如彼时彼刻无惧她杀进都察院的狠戾。
“我自然是谨遵皇命,做都察院该做之事,为元少卿保驾护航啊。”
说罢,岑阙偏了偏头,低声笑道:“谁让我恰好姓岑,又恰好同少卿议过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