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所言,走了没多久,面前出现一家铺子,门面不很大,无牌无匾,只在檐下挂了个幌子,上书一个篆体的“关”。
妇人道:“就是这儿啦。”话毕上前去拍门,拍了半天却无人应答,再一看,门板已上,看样子早就打烊了。
妇人为难地看向卓玉:“这。。。。。。”
卓玉道:“不打紧,就把我放在门口吧。”
妇人搀扶卓玉下了板车,卓玉昏昏沉沉地倚靠在门边坐下,解开包袱,又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锞交给她,“您受累了,多谢。”
妇人接过银锞,刚要咧嘴笑,一个瘦小的黑影猛然掠过,抢了卓玉手里的钱袋就跑,妇人惊叫一声,拔腿要去追,奈何拉了一下午的车,体力不支,追了没几步便气喘不止,险些跌倒在地。卓玉赶紧道:“别追了,别追了,我不要了。”
妇人替她心疼,犹不死心地大声呼喊,叫人来捉贼,可这个时候,人们大多在家吃饭,街上行人稀少,加之此处略显偏僻,更是没有半个人影,喊了半天也无济于事,那贼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妇人唉声叹气,卓玉宽慰她道:“没事的,我已经到地方了,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大用。”
妇人叫道:“怎么会没用,那可都是银子啊!”
卓玉摇摇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天不早了,您快去歇着吧,不必管我了。”
妇人又摇头又叹气,拖着脚步走了。
夜色逐渐浓郁,周遭寂静得只余下时断时续的蝉鸣。卓玉身上的痒痛一阵强似一阵地袭来,脑袋也晕胀得厉害,她紧闭双眼,强忍呕吐的欲望,期盼天早一点亮起来,铺子的人早一点来开门。
她辨不出自己是睡是晕,意识时有时无,稀里糊涂间,好像已经是第二天,她隐约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靠在门上的卓玉失去倚靠,往后栽去。开门的中年男子吓了一跳,叫了声“妈呀!”拿脚把她往外顶了顶,自言自语道:“哪儿来的小叫花子。”
卓玉挪动到门框边,强撑开眼睛,小声道:“……我不是叫花子,我来找。。。。。。关师傅。”
“找关师傅?”那男子狐疑地瞅着她,“你找他干嘛。”
卓玉道:“我想。。。。。。向他学习玉雕手艺。”
男子“噗嗤”笑出声来,“你?找他?学玉雕?别做梦了!”
卓玉道:“为什么。”
男子却不肯再回答,只赶苍蝇一样驱赶她:“去去去,到别的地方呆着去。”
卓玉不肯动,她也没有力气动弹。男子忙着进屋洒扫,暂时没有再管她。过了片刻,铺子里来了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子,他见到卓玉,举起扫帚挥过来,“想要饭上饭馆去,我们这儿没吃的,少赖在这里讨嫌。”
卓玉不动,任对方怎么驱逐,只咬定一句话:“我要找关师傅。”两名男子见实在赶不走她,又觉得她挡在门口太有碍观瞻,告诉她:“关师傅一般不在店里,你要找他去后面的宅子里找,在这儿等没用。”
卓玉听闻,向他们道了谢,扶着墙勉力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店后面走去,那儿果然有户人家,她强撑着走到门口,不等叩门,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朦朦胧胧中,好似有个少年从院子里走出,问她在这儿干嘛,她不确定自己是真的说了,还是在脑海中回答:“我来找关师傅学玉雕。”少年惊讶地张了张嘴,说自己要去问问师父,后来他回来,告诉她说自己去禀告了师父,师父不肯轻易收徒,更不可能收一个女徒,叫她离开这里。卓玉做梦一样听不真切,嘴里咕哝地说了句什么,重新跌入黑暗。
余下的记忆零零碎碎,一会儿是白天,一会儿是夜里。一会儿是个中年男子对着她摇头叹气,一会儿是几个少年围着她切切察察地说话,一会儿是自己被人腾空抱了起来。等到再次清醒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简朴的卧房内,身上盖着麻布料子的被单,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模样的孩童在她床前拿着什么东西在看,那东西细长一条,蓝色缎面,上有银线绣成的玉兰花纹,好似是她绑头发的发带,她动了动,想问问两个孩童自己身在何处,那女童见她动了,立刻上前来,道:“你醒啦。”说着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男孩,“她醒了,快叫我爹来。”
男孩儿答应着跑了出去,女孩儿看看卓玉,恋恋不舍地把手里的发带递给她,卓玉读出了她眼里的渴望,沙哑着嗓子道:“送给你了。”
女孩儿又惊又喜,叫道:“真的呀,你真好。”卓玉还想问她点什么,那男孩飞奔回来,道:“师父带着四师兄出去了,大师兄在。”
在他身后,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跟着走进门来,到床边看了看卓玉,摸摸她的额头,松了口气,道:“已经不烧了。”
他的手掌粗糙却温暖,自离家以后,卓玉便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关怀,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那少年和她解释道:“你病得有点严重,在门口躺了两天,老四怕你出事,就抱你进来了。昨天请郎中给你看过,说是再拖几天就治不好了,不过幸好现在还来得及。药已经给你抓了,你好好休息,安心养病。”
卓玉恳切地谢他,少年道:“不必谢我。师父出去办事了,等他回来再决定你的去留。毕竟。。。。。。这里还是师父说了算。”
卓玉点点头。少年替她掖掖被角,又看了一圈,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出去了,你再睡一觉吧。”卓玉听话地闭上眼睛,少年赶着两个孩童一起走出房间。
房内骤然安静下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洒在青砖地面上,形成一块块暖黄的光斑。一切都那么安然、舒适,几乎是立刻,卓玉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