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今天,李安妮都没正式和宗墀说上十句话。宗墀听着她的话,目光在她脸上飞快扫一眼,他知道陈向阳的这位大概率是把昨晚的留人当功劳了。“李小姐都说取经了,取经的路上怎么会不吃人呢。”
李安妮即刻意识到宗墀的不快。当着她姐妹淘的面,多少有点折面子,心想这少爷真的傲慢到头了。
宗墀专心跟他的人说话,要她过去帮他打牌,他脑仁疼,不想打,问她聊完了没,完了就过去吧。
贺东篱一时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尤其是她听到宗墀蛰了李小姐那一下,她自觉有点不好。跟着起身来,要跟宗墀去,免得他再闹得大家冷场。
宗墀才带着人去了,李安妮把披肩往沙发上一扔,朝姐妹道:“装得跟个什么似的。其实就是心虚,哼,男人再进化一千年他们都是三妻四妾的共脑。”
姐妹中有人知道宗墀,才要张口吃瓜的,李安妮朝她们嘘。小点声,别给外面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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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东篱的麻将就是宗墀教的。
她刚学那会儿,笑话一箩筐。报牌的时候,凡是行二的牌她都习惯喊俩,天知道她每次打牌喊出俩筒的时候,其余三家笑成什么样。
属林教瑜笑得最大声。一碰到她来坐凳子了,林教瑜就给她起诨名,俩俩,快出牌,你在那捂小鸡呢。
贺东篱是那种特别怕出洋相的人。她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便想着把位置让给宗墀了,他在边上看着,要她打,别管他们喊什么。碰到她拎来拎去,打错牌了,宗墀也不说话,等她意识到打错了,下家已经摸牌了。他们不肯阿篱再拿回去,宗墀一面抢着下家的牌放回去,一面要他的女朋友把打错的牌拿回头。
林教瑜在那骂爹,滚蛋吧,宗墀,你俩滚到被窝里去打得了,谁惯得你这些臭毛病。还带拿回头的是吧!
宗墀绕到林教瑜那边去看他的牌,看看得是多好的牌,急成这个样。结果一手不靠张,数落他,那你急个屁啊,她不是刚学的么,她脸皮那么薄,都急得一鼻子汗了,三个大老爷们好意思欺负女人的。她这牌弄不明白,可得放在脑子里搬的。你以为她的分数怎么高出来的,都是死脑筋死出来的,都让让她吧!
等贺东篱好不容易学上趟了,宗墀那些狗友都不愿意带他打了,连带着她这个板凳队员也不得上场了。林教瑜的话,阿篱你学个麻将,叫我们认认真真看清宗墀的人品和牌品。这家伙得不到就抢啊-
这几年,她偶尔陪同事玩过。却也没有忘掉,她大概就这点优点,凡是学上手的东西,轻易丢不掉。
宗墀坐在她边上,看了她两牌,平静道:“手术室里也有麻将桌么?”
“没有,”贺东篱已经熟练到往堂子里扔牌不报牌了,“但是我总结出来了公式。公式忘不掉。”
宗墀嗤笑出声。坐在贺东篱下手的是某家互联网大厂的高管,他已经听牌,单钓章。钓之前,打出的牌是筒张,一圈轮到贺东篱这,她猜测下家胡得就是附近几张筒。然而,她手里唯有打出危险的筒张才得听牌。
她略微思量了下,还是决计赌一赌。才拎出那张筒牌,宗墀挨着她的腿朝她拱了拱,没等她反应过来,桌上的老手已经开始逮老千了,“哄女朋友事小,出千事大啊。宗先生。”
宗墀面不改色,拒不承认。贺东篱没等他说话,就把手里那张筒牌打出去了,毫无疑问,下家胡了。宗墀也不藏着了,护短没成,“都提示你了,还打。死脑筋啊。”
室内笑得一条声。筹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宗墀的人品又给坏了回。
他从前就跟她说过,不输才是赢。
贺东篱觉得他是商人思维,狐狸思维。而她是竞技思维,她输也要输得光彩。
好不容易挨到他们搬风,贺东篱要让给宗墀打,她声称坐得腰疼,即便这样他也没肯她走,要她看着他打,再告诉她,他已经要厨房帮她准备椒麻鱼了。
贺东篱存疑,她怪他,“人家李小姐怎么你了,说话那么冲。”
宗墀道:“有嘛?我不是怕你跟她们合不来么。”
贺东篱其实私心是想着帮他去交际交际,并不想被他扣在身边。她才要起身出去转转的,宗墀仰头喊,“西西,我想吃桔子,你帮我剥一个好不好?”
当着一屋子的人。贺东篱愣在那里,宗墀再指指他手里的牌,示意麻将脏死了。
终究,贺东篱去洗了手,帮他剥了个桔子。果肉展在桔子皮上,有人得寸进尺,张嘴跟她要的时候,贺东篱发作了,要他自己吃,她出去走走。
是夜开席前,宗墀履行了赌约。上来先自罚了三杯。闹哄哄的酒局,男女分席坐的。李安妮却始终没来他们这边把贺东篱喊过去,她趁着宗墀他们分酒闹酒的档口,自行端着酒杯离席,想趁着碰酒的契机,缓和一下刚才宗墀的傲慢。
结果,女宾这一桌压根没吃几口,依旧跑到楼上喝酒茶话会了。
贺东篱端着一杯红酒,才要叩门的时候,听到里头议论纷纷的,“到底谁能成为正宫啊?”
李安妮朝姐妹说陈向阳的枕边话,“用我们老陈的话,正宫就一定赢么,一个在新加坡一个在中国,互不干扰,不是挺好的么。”
闺蜜紧接着吃瓜道:“你两个都见过了,哪个更漂亮啊?”
李安妮不无酸讽道:“这得问本尊,我们评出来哪个更漂亮有用么。男人不就那德性么,再漂亮能一辈子?呵,看他爹就知道了,才华在年轻标致面前,一文不值。”
“那宗墀的未婚妻回新加坡了没啊?”
“未来婆婆都亲自过来保航了,嗐。”
女人的私房话,一时起,又一时掐灭了。
门口的人悄无声息地放下了手,她捏着手里的杯子,径直往洗手间去,关上门,想喝一口酒压压喉咙口翻涌上来的东西的,结果捉襟见肘的酒量,只容许抿在嘴里,最后全俯身吐掉了。
红色的酒,像她的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