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少招我两口气吧。”
林教瑜难得看宗墀这样没出息的样子,这可比当年分手那会儿更暴击了点,“你气她当真拿了钱?”
宗墀站起来就要走,林教瑜连忙摁住他,嬉皮笑脸稍作安慰,“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你气她也许收钱的那一刻已经真正死心了,是不是?”
宗墀沉默了会儿,没有就此默认,也没有正面反驳。而是一杯接一杯的水喝着,他已经喝不动酒了,沉醉难醒,坐在二层瞰台上,俯瞰着一楼的形形色色,红男绿女。看每一个都是那个人,又每一个都不是那个人。良久,他才寂寥道:“所以她才没有赴约。所以我这回回来找她,她才始终淡淡的,她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好像已经清醒到不在乎我为她做什么努力改变,教瑜,她说从来没想过和我结婚。我不怪她,只是难过,难过我那天要是贸然跟她开了口,她得吓成什么样,我又得狼狈成什么样。她不会信我有什么未婚妻,但是我妈一出现,从我妈口里提到我有结婚对象,我知道,她所有的骄傲一下子全垮了,她除了和我妈这样说,还能说什么。”
林教瑜爱莫能助,别说宗墀这个梦男一心想的是结婚,他这个没想过结婚的,也是找哪个女朋友他那个妈都不满意呢。这是个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更难解的谜题,为什么天底下的婆媳都不对付。
说话间,窦雨侬到了。这位更是有发言权,窦母人送外号窦太后。林教瑜给宗墀居中介绍,窦雨侬因为冯千绪那个舆情风波,歪打正着搭上了宗墀这条线。宗少爷托教瑜从中斡旋时的说辞是冯小姐是宗墀女友闺中好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女友说什么一定要替好友出头,把这个舆情澄清一下。四人聚会的照片也不准污名化。教瑜递话,宗墀那个女友是十三四岁起就一路过来的,虽说没结婚,靠,他可比十个老婆都宝贝,你无论如何都得给卖他这个面子一回,叫你那个妈别折腾了。彼时,窦母十分不满冯千绪,冯千绪也因为一些私利敲诈窦雨侬,才引得窦母操控舆论预先搞臭冯的名声,来降低她言论的公正性。
最后,双方投鼠忌器。窦家怕冯千绪真抖落开什么;冯千绪顾忌着邹衍的学术和名声。半路又杀出个老婆奴的宗少爷,窦家碍于宗家的颜面,只得不了了之。
这一回,林教瑜回来,窦雨侬说什么也得来拜拜宗家的码头。
宗墀一心不能再喝了,结果架不住左右夹击。最后一场酒局,又是喝得七荤八素。
喝醉的宗某人,拿着林教瑜的手机想打电话给谁,死活解不了锁,拼命地输自己的密码,愣是把好友的手机系统给干锁上了。
林教瑜直接拿宗墀的手机想给那头打的,结果这个该死的宗少爷,今天带了个老古董手机,一个号码没存,他要宗墀报号码,喝醉的人在那无意识的重复,“你为什么不说,你都不爱我了,还在乎我把家里搞得一塌糊涂干什么!”
林教瑜要他别叨叨了,“电话,阿篱的电话。”
“谁?”被灌醉的人大着舌头。
“你老婆。”
沙发上的人愣了下,红着一双眼,木木地,像是找对密码开机一般地卡顿着,随即,报出了一串数字,林教瑜有点半信半疑,毕竟少爷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狗性子,好记忆的事都是花钱请人做的,他的存在必要性是解决那些好记性好能力的人解决不了的事。他能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把阿篱的新号码就背上了,别是梦男天天躲被窝里偷偷提前背的吧。毕竟,这家伙当年为了追阿篱,生怕人家瞧不上他,刻苦钻研了一年呢。
电话笃笃两声,当真接通了。
林教瑜喂着,确认对方是不是。“是阿篱吗?”
那头很标志性的言简意赅,“什么事?”
林教瑜笑了声,告诉她,“宗墀喝醉了,死活要跟你说话呢。”说着,把电话递到絮叨一晚上的人耳边,林教瑜踢他出声,说啊,把你那些怨夫的话都说出来啊,结果醉成泥的人跟个机器一样,词穷且缺纸了,朝外吐不出来了,林教瑜气得直按太阳穴,才要把手机拿回头,沙发上人像是感应到谁要走一样,一把夺回手机,“阿篱,你是不是早就过追溯期了,是不是,你已经不在乎我为你做什么了,即便替你出气还是骂回去,你都不在乎了,因为早已过了你的追溯期,是不是?可是我能怎么办,我那时候连护照都被扣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给我电话给我邮件给我身边的随便谁一个消息,我知道了,一定会回来,起码就不会过你的追溯期,不会!”
宗墀一通宣泄,最后想撑着站起来的,手一滑,手机掉到地毯上,林教瑜给捡起来的时候,通话被迫中断了。
贺东篱再打过来的时候,宗墀已经醉到不省人事了。林教瑜问她,有空过来一趟吗。
贺东篱如实陈述,“对不起,我在值班,不能离开。”
林教瑜有时觉得这女人是真心狠啊,不怪于微时会那么癫得舍不得自己的儿子。确实,宗墀这辈子的苦头全在她这儿了。“阿篱,你俩我一向骂宗墀的,你是知道的。这一回你别怪我帮我兄弟说话,就是他妈给你钱又怎么样,你知道宗墀的个性的,他为了你连你妈都顶撞了,难道还会怕他亲妈不成。这通火,是纸包不住的,你怕他和家里冲突,他还是冲突了,他昨晚恨不得把他爹妈都怼翻了,你要知道他不单单为了你,他如果不看重你,不会这么不管不顾的。你是他的利益,你怕什么呢,我这么说你又要吃心了,可是你应该明白,这世上唯有利益二字不会散。天底下婆媳斗的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关键时候他都不能给你撑腰了,你还要他干嘛,图他什么!”
“可是现在呢,他拼着不孝的骂名,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啊,甚至在你妈那里也是一点好处没落着。真正的里外不是人。你跟他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学学他的土匪气的啊,谁在他头上拉粑粑,他一定抓下来塞对方嘴里去,没有抱在手里闻的道理。天底下只剩下一个人痛快了,那必须是他宗墀!”
贺东篱听着林教瑜在那头嗡嗡地说着,背景音很宽阔,飘荡着的降调曲是那句经典的:
我怕时间太慢……恨不得一夜白头……
林教瑜最终忽地挂了电话。
贺东篱来不及思索,病房那边有病人呼叫,她起身就去了。其实今天本不是她的病房班,是同事想跟女友过圣诞,昨天请东篱帮他轮一个的,作为回报,他帮东篱值冬至这天的。
东篱一开始还玩笑,冬至这天我并不需要啊。
几十秒后,她还是应下了。同事担心她不是特别想换的,说可以补顿电影和奶茶给她。
东篱莞尔,算了,没有特别想看的,但是,朋友有个应酬,原本没时间的,这下可以去了。
林教瑜来电半个小时前,陈向阳给她也打了通电话,询问东篱冬至这天会有空过来参加公司的乔迁宴么。
贺东篱不答。
结果陈向阳径直抱歉了,他说因为一些误会,有必要澄清一下,宗墀确实没有未婚妻,陈向阳的一些戏言不过是酒后关上门来的话,没想到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他已经和前女友交涉清楚了。
贺东篱听到一个尖锐的前字,心想陈某人你真是无利不起早啊。他能这通电话打到她这来,大概率是在宗墀那已经过了一遍堂了。且她笃定他在宗墀那没落着好,才无计可施地想来怀柔政策她。
贺东篱其实很想骂人的,你分你的手,别赖在我们头上。立时就不想去了,直言说,没空要上班。
一个晚上,贺东篱几乎在值班室床上一秒都没阖上眼,她想着宗墀电话里那通幽怨的话,想着林教瑜说的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
次日,贺东篱转门诊班,又是一天高密度。
她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放空神游般地走到便利店,邹衍和他的同事在买咖啡。
他隔着老远就给她招手,要她过来,然后拉着她到角落,神神秘秘的。